我是睡沙土布袋子长大的,不光是我,那时刚出生的我们附近那一带基本都是这样,到黄河岸边挖上几袋子沙土,强于尿不湿,不仅省钱,还环保,夜里尿湿了,白天太阳底下一晒,再拿细筛子过一下,把板结的筛掉,可以重复使用,把带着阳光味道的温暖细腻光滑的沙土装在用布缝制的睡袋里,再把孩子放进去,一晚上大人就甭管了,拉尿随他去吧,还不淇屁股,真真的人民的智慧和自然的恩赐。离黄河远的亲戚朋友家添了小孩,还会托人到黄河边去挖。
《鱼藻图》局部之一
我的村子叫冷水沟,元末明初即有杜、王二姓在此居住,繁衍生息,渐成村落。村南西风口有一眼泉子,沿开挖的水渠,流经村内。泉水常年流淌、清澈见底、寒冽甘甜,人们将其取名“冷溪沟”。明洪武年间,有李氏家族自河北枣强迁来,也就是我的先人,傍“冷溪沟”,定居于村北,取名“李家庄”;此后又有任氏家族自本地的任家庄迁来,定居于村的西南隅,取名“任家庄”。明中后期三村合并,统称冷水沟村。
《鱼藻图》局部之二
冷水沟位于黄河南岸几公里的距离,是出了名的鱼米之乡,“金滩头、银坝子、吃不穷的冷水沟“,这是在济南东郊流传很久的俚语,坝子和滩头离黄河更近一些,冷水沟位于滩头南边,都被成片的稻田和荷塘水渠串通起来,也都是产粮大村,和毛主席视察东郊时踏进的大辛庄同属于一个乡镇,那时叫东郊公社。
我小时候村子里仍有很多池塘,被多条河沟串起来,如同村庄的血脉。池塘一年四季不干涸,春天里刚一解冻,池塘边的垂柳随风摇摆着,微波荡漾,一只只鸭子迫不及待的噗噗地跳进水里,一会儿钻进水面抄起小鱼,一会儿又扬起脖子嘎嘎嘎的叫起春来。池塘周边的柳树几乎都被我们爬过,柳树根一半扎在土里,一半伸向水里,胭脂色的根系周围蠕动着成群的鱼虫,有一棵歪进池塘的树干紧贴着水面生长,我们就踩着它往池塘深处探险,胆子小的就骑哈着树干往前逶。有一年生产队长不知从哪儿搞来一辆三轮车在池塘边的村路上练习骑行,我们一帮孩子都去围观,他很兴奋,我们比他还兴奋,纷纷要求坐上去让他载着我们兜兜风,三轮车斗里挤上去四五个,兴奋的尖叫声刺激了队长的速度,越骑越快,在转弯的时候,跟骑自行车可不一样,根本控制不住,呼啸着就歪进了池塘里,在一阵慌乱中我们一个一个的被他从水里提留出来,落汤鸡样的被水呛的又是吐又是咳,吓得我们好几年一见到三轮车就躲。
《鱼藻图》局部之三
这些池塘的水最后汇聚成一条大河沟从村子的西北流向沙河村,两村之间的这条大水沟异常宽阔,靠近东侧的是主水渠,常年水流不断,水渠西侧至整个大水沟的西部堤岸有几十米的宽度,除了雨季兼具排涝功能外,平时则种植莲藕或水稻,也会有空闲面积的湿地生长出茂盛的水生植物,地里会有无数小泉眼汩汩流出,清澈甜美,后来的普利斯矿泉水厂就位于此沟东侧的沙河村村址上,还有在冷水沟村西南角鸿腾工业园区内的涵思泉矿泉水泉源皆为佐证。那时沟渠里的莲藕和水稻长的旺相,隙地里则生满了慈菇、老鹳草、菖蒲、荸荠、水芹菜,红蓼、薄荷等各种闲花野卉,水中的鱼虾、田螺、水蛭,黄鳝,青蛙、螃蟹就更不用说了,水蛭经常叮到腿上吸血,有一种胖胖的水蛭,叫蚂蝗,蜷起来像个球,可当蛋弹着玩。水渠中玩耍中成长的孩子夏天是不用穿鞋的,过的悠长又有趣,似乎所有美好的记忆都和这大水沟相牵,白天下河蹚水,趁着看藕池的大爷打盹,钻进藕池偷摘莲蓬,被发现了就往棒子地里钻,一会儿再回来跳进河里打嘭嘭、扎猛子,撵的鸭子到处跑,粘鸣蝉逮蚂蚱,晚上摸知了猴捉萤火虫,做梦时还被草窝里的青蛇惊醒。所以那时节即便在大暑季的老家并不觉得热,反而感觉清爽舒适。
《鱼藻图》局部之四
不觉中绿色成了我画面的调子,那些魂牵梦绕的儿时玩伴也成了我画里的主角,青蛙跳,蛤蟆叫,小鱼成群,蜻蜓飞舞,里面有儿时家乡的味道,看似杂乱无章的草丛自有它们生长的规律,你缠绕着我,我依附于你,相互竞争又各自避让,各种昆虫应季而生,各据其所,擅行其事,求偶期没命的嘶叫,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后悄然逝去,经常见到老朽的鸣蝉自树枝掉落,躺在地上,无力的呻吟几下后魂归故里,不知多少年后,它的子孙后代又会在一个夏日的傍晚悄悄地从地下钻出来,重复着它祖辈们的一生。(李恩成 2022/3/15)
画家简介
李恩成,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山东省青年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山东省美术家协会写生创作培训班特聘导师,济南市美术家协会主席团委员,山东画院专职画家。2014年荣获泰山文艺奖,2015年荣获济南市五一劳动奖章,2019年荣获第十三届全国美术作品展(第三届中国美术奖)银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