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静山自空》90X90纸本水墨1998年
中国画将平淡视为最高境界,但是平淡有不同的类型,有生而平淡,有装而平淡,还有绚烂之极归于平淡,简称极而平淡。孙博文和他的画属于后者。
《望天门山》136X243纸本水墨1998年
“生而平淡”与画家的天生气质有关。艺术领域推崇天才,天才是人的天生素质,不受后天习得文化的影响,能展示自己的天生素质者,就能创作出好的艺术作品。
《野趣横生》70X70纸本水墨1998年
这种美学观念,尤其受到西方浪漫主义者的推崇。中国美学中好像也有类似的观念,例如严羽说:“夫诗有别材,非关书也;诗有别趣,非关理也。”这里的“别材”和“别趣”,就经常被比较美学研究者们等同为西方美学中的“天才”。
《秋林红叶寄佳句》178X96纸本水墨2002年
但是,严羽接着说:“然非多读书,多穷理,则不能极其至。”这里的“多读书”和“多穷理”,就完全超出了西方天才观的范围,体现了中国传统美学特有的辩证性。这种辩证的左右互搏,将中国艺术推向高不可攀、深不可测的境地。
《残叶红枫半江秋》100X50纸本水墨2000年
就像青原惟信禅师所说的那样:“老僧三十年前未参禅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及至后来,亲见知识,有个入处,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今得个休歇处,依前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
《一山秋色红云边》286X121纸本水墨2002年
“生而平淡”类似于“见山是山”,它很有可能是浪漫主义艺术追求的目标,但不是中国艺术追求的至高境界。中国艺术追求的至高境界是“见山只是山”,是“极而平淡”。然而,由于“见山是山”与“见山只是山”在表面上难以识别,这就为“装而平淡”提供了契机。所谓“装而平淡”就是假装的平淡,既无“生而平淡”的单纯,也无“极而平淡”的高深,而落入流行文化的畸趣。
《江岸松声远》228X96纸本水墨1999年
在对“平淡”作了上述区分之后,我们可以用它来讨论孙博文的画了。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中国美术馆看到孙博文的展览。简单布置的画作形成的巨大气场,将我包裹其中。
《春水横钓舟》96X180纸本水墨2000年
作品散发出来的原始力量,给我造成巨大冲击。我力图在“风格矩阵”中找到这些作品的位置,但没有成功。
《天边云重似火烧》360X144纸本水墨2001年
孙博文的绘画有传统的笔墨、学院的造型、风俗的热烈、抽象的构成……更重要的是,这一大堆相互矛盾的风格或者因素,仿佛在一个能量巨大的熔炉中被铸成一体,形成孙博文自己的风格。
《江山多奇秀》191X495纸本水墨2000年
显然,孙博文的绘画不是西方浪漫主义美学中的天才绘画。天才绘画完全依据自己的本能,无需接受他人的影响。
《杜鹃声声灵云生》137X69纸本水墨2000年
孙博文的绘画融合了许多不同风格,不同手法,不同观念,不同元素。从这种意义上说,孙博文的绘画更接近中国传统文人画。
《近岭碧水多奇峰》143X330纸本水墨1998年
与西方天才艺术家有“影响的焦虑”不同,中国文人画家有“无影响的焦虑”。一个画家的作品中如何能够看出前辈大师的影子,这不是缺点,而是优点。影子越多,影响越深,源流越长,说明艺术境界越高。
《鸭嬉春水》178X95纸本水墨2000年
王国维试着将中国文人画的风格总结为“古雅”,并将古雅界定为“形式美之形式美”。如果说浪漫主义天才艺术推崇的优美与宏壮是第一形式,那么古雅就是第二形式。优美与宏壮有赖于天才,古雅有赖于学识。但是,孙博文的绘画与王国维所讲的古雅似乎明显不合。
《日暮泊舟傍青山》69X126纸本水墨2000年
由于时代的推移、社会的变迁、文化的发展,古雅在当今世界似乎成了遥远的记忆。正因为如此,今天创作的古雅风格,多少有点“装而平淡”的意味。
《心闲山水静》99X49纸本水墨2002年
孙博文的绘画特别真诚,没有任何装腔作势,他的画不古雅,因为他的人不古雅。
《更向山高处》358X144纸本水墨2001年
尽管我没有见过孙博文本人,但是出生于抗日战争、成长于解放战争、就学于困难时期、工作于文化革命的孙博文,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真的古雅。在动荡的岁月和艰苦的条件下的野蛮生长,能够激发出孙博文的求生本能。与这种求生本能相比较,古雅显得虚无缥缈、不接地气。
《登高眺晚》246X123纸本水墨1998年
博采众长的孙博文,按理可以像古代文人画家那样,走向古雅趣味。但是,生命的磨砺,让孙博文触及生存的本能。当孙博文凭借自己的本能作画时,历代名家大师的影响,被抛到九霄云外。在这种意义上,孙博文像西方天才艺术家一样,毫无顾忌地释放自己的生命能量。
《空山红叶送远帆》49X97纸本水墨2000年
由此,在孙博文的作品中,我们看到文化与自然两种不同力量的较量,孙博文绘画的深度和高度正源于这种内在较量所迸发出来的能量的支撑。我们在孙博文的作品中,看到的不是单纯的生而平淡,也不是世故的装而平淡,而是绚烂之极归于平淡。
《柳絮花飞春色浓》137X69纸本水墨2002年
是20世纪这个艰难困苦又波澜壮阔的时代,激发出孙博文生命的深度。是源远流长又博大精深的文化,造就了孙博文艺术的宽度。在孙博文的作品中,我们似乎能够感受到康德崇高的数量和力量。孙博文的画既是时代的印记,又是文化的传承。(彭锋,北京大学艺术学院院长)
《高卧听松风》69X69纸本水墨1996年
画家简介
孙博文(1938——2003),名九学,字博文,号汝阳山人,1938年出生于山东莱阳穴坊镇西富山村,辛亥革命老人、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孙墨佛(曾任大元帅府参军)玄孙,北派山水画大师孙天牧曾孙,师从关友声、黑伯龙、王企华、陈凤玉诸先生。1958年考入山东艺术学院,1963年毕业,毕业后主动奔赴莒南县文化馆从事基层艺术文化的组织和教育工作。1978年,孙博文离开莒南回到故里莱阳,最终定居青岛。1979年,孙博文拜莱阳籍著名画家崔子范为师,将崔子范简笔大写意花鸟画技法移用到山水画上,从而开始自创山水新貌。后又研习张大千先生泼彩泼墨画法,融合创新,独成一家。
孙博文先生一生致力于中国画的探索和创新,集诗书画印于一身。作品无论是巨幅大构,还是斗方小品,均笔墨雄健,气势磅礴;画面率真自由,流光溢彩;特别是晚年创作了大量宏篇巨制,尺幅之大,数量之多,完全突破了正常的观看路径和思维模式;题材之丰富,用色之绚烂,又完全颠覆了中国山水画的历史积淀和传统概念。孙博文先生的艺术成果是很特殊的,他对中国画大写意传统的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
2002年5月,孙博文先生在北京军事博物馆举办个人书画展,受到了新闻界、美术界的关注。
2020年11月12日,“淋漓华章孙博文艺术展”在中国美术馆开幕,一批孙博文大尺幅的作品展现。让观众进一步认识这位生前不求闻达,画坛了解不多的画家。
2021年6月6日——17日,“淋漓华章孙博文艺术展”在山东美术馆再次呈现,集中展出孙博文生命晚期的中国画作近60幅,并围绕此次展览连续召开三次学术研讨会,先后有近百位专家学者,从全国各地赶赴山东美术馆参加此次研讨,这在山东美术馆乃至全国都是史无前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