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寅记忆一一王焕波2022年台历
一、
收到了刚出版的台历，打开包装，一种特别的书香和墨香扑面而来，同书打了半辈子交道，这种气味太熟悉了，我喜欢这种气味。拿出一本来，见到上面“2022”的数码，我不禁愣怔了一下。
2022年是特殊的一年，至少对于我来说是。
因为：我出生于1962年。
尽管心中还有风云激荡，觉得自己还年轻，但时间的沟壑却生愣愣地横在面前。
先贤早就告诉我们：”人生天地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所以，青少年时代在科幻作品里才会出现的年份数字，就在眼前，它不是科幻，是现实。
二、
早就有个想法，这个新旧之交的特殊时间，得写点什么。但真的来到了，我却拿着手机发呆一句话也写不出。我不得不把目光再一次投向过去，人们总是愿意回忆过去，无论是功成名就或是泛泛一般者，概莫能外。实际上过去又能有多么美好呢？所谓的美好，只是加了滤镜而已。每每回忆，总不免有一丝丝忧伤，帕慕克说，“美景之美，在于忧伤”，也许是这样吧。
三、
一个人，青少年时代总是有理想的，我们总是想在生活的平地上堆起理想的大山。随着渐渐长大和阅读量的增加，我知道任何的成功都是来之不易的，所以我克制着自己不要去遥望那个目的地，而只是盯着眼前的道路，一步一步走下去。
要成才，首先要有才，但是仅仅以才气作战，会毁灭自己的。长达数十年的艰苦努力中，我对于时间的算计达到了近乎于苛刻的程度，无数个阶段性的目标，促使着我去向它们靠拢，于是，我不得不放弃很多东西，在美好的暑假里，在别人的嬉笑和麻将声中，打点行装，奔向深山墅壑，期望着能靠近那个遥远的光点。
现在回望起来，我几乎生活在自己为自己编织的天罗地网之中。每一个小小的征服，都是对自己的奖赏，艰苦劳动而得到的某种回报常常使我感到温馨。
时至今日，不敢说我像少年梦想的那样画出了多么好的作品，但我却实为此而诚实努力地奋斗过，只有诚实的劳动，才能获得某种收获。我刻苦地炼着基本功，用最真诚的心去从事自己的艺术创作。它同农民种地，工人做工是一样的劳动，我从来没有假借着艺术的名义而装神弄鬼自命清高。因为年轻时的我就知道：艺术创作当然需要虚构，我们从事着“虚构”的工作，却是最不能虚情假意的！艺术形象可能是虚构的，但是你的感情却不能是虚构的。
在我的青年时代，刚毕业踏上工作岗位，就遇上了社会的剧烈转型时期。这个时期暴露出来的空前的机会，还有漏洞，真空地带，使那些反应敏锐的人，通过短期行为，陡然上升为社会上层的人，他们的迅速成功，竖立了巨大的示范作用，越来越多的人，懊悔和不平，加入了社会寻找者的行列，全社会一时万马奔腾烟尘四起。
多少人在午夜被不可能实现的野心烧灼的碾转难眠，多少人长嘘短叹，日夜抱怨命运对自己的不公。
当了教师但还是个半大孩子的我，自然也被眼花缭乱的变化弄得找不到北。所庆幸的是，我终于没有左顾右盼，一边告别青涩的青少年时代，一边坚定地走向未来。
四、
谷建芬阿姨《八十年代新一辈》那激昂的旋律还回响在耳旁，我们似乎还想唱起“再过二十年，我们再相会……”的歌词，我们是骄傲的八十年代新一辈，赶上了改革开放，成为国家建设的重要力量，是在中国现代化进程中继往开来的一代，这些都没有错，但是，所有一切，离我们已经四十年了！
八十年代，是一个特殊的历史时期，我们这个年龄的人，只要稍稍怀点旧，就无法绕过上世纪八十年代。
五、
我们这一代人的经历，当然无法同上一代相比，我们没有经历过腥风血雨，也只能在书本中和影视屏幕上体会到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的豪迈。然而，我们却经历了中国历史上一个重要的转型期，上中学时，便度过了那个风雨交加的1976年，刚刚进入青年，就同改革开放不期而遇。
那是一个充满着激情的时代，旧的观念慢慢退去，新的观念渐渐走来，万事万物都散发出蓬勃而生涩的活力。
书店里出现了以前看不到的书籍，各种课外读物也渐渐丰富起来，在关键时刻，它们和学校正规教育一起，构成了我们知识结构中最基础最坚固的一部分。
各种新的文艺作品令人迎接不暇，社会在迅速地变更发展着，文人登上了社会的顶层，“爱好文学”成了当时非常时髦的一句话。各种文学期刋、杂志更是雨后春笋般地出版着发行着，所有这些，极大地满足了我以前饥渴的阅读欲望，爱好文学又爱好美术的我便成了八十年代的文艺青年。
1978年《文汇报》发表了卢新华的短篇小说《伤痕》，正在上高中的我被一种巨大的悲剧力量所感染，读的泪流满面。而当时的我，并不知道从此到八十年代初，形成了中国文学史上的影响很大的一个重要流派：“伤痕文学”，同时也迅速波及到了其它艺术门类。
在高中和师范读书时，在学校图书馆里阅读了大量这个流派的作品，并没有受过多少磨难的我被小说中这些比我大十岁左右的哥哥姐姐们的苦难遭遇给弄得变深沉了，也有一种做的很像的老炼、漠然，一付经历风霜的样子。我甚至有点遗憾同这些哥姐们的经历擦肩而过，我沉浸在他们下到农村生活的苦难中，为他们悲哀着，痛苦着，竟然忘了自己从小就在天福山的一个不足百户的山村长大，小时候经常爬在知青点的窗户上羡慕地看着他们的生活，当我想起这些时，已经人到中年了。
六、
随着改革开放的推进，许多新鲜事物涌了进来，喇叭裤、蛤蟆镜、双卡录音机，是那个时代青年的标配。因此，在剧烈的社会转型中，要谈论我们这一代人的性格特征，也许不可避免的要用到一个词：“浮躁”。时代的浮躁，溶进了我们的性格。这是一个价值标准、社会结构迅速变迁的时代，人们都有点摸不着头脑，有点急功近利，有点目光短浅，有点心浮气躁。
而这时的中年人，我们的兄长和姐姐们，他们看不惯我们，他们曾为自己最纯洁的思想、最真诚的信念而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到了新时代，这些哥哥姐姐们已经尘埃落定，原来的信念被模糊，新的又跟不上，他们觉得自己是被耽误的一代。而老一辈的世界观是坚定清晰的，为了捍卫这些在历经血与火的锻造而形成的三观，进行了坚决的抵抗，这抵抗是顽强的，甚至有人说我们这一代人是垮掉的一代。
实际上，尽管我们没有来得及去沉淀一些细致的感受就同新的思潮不期而遇，思想上也曾有些迷茫，也有一些浮躁的现象，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一代人是新时代“四化”建设的主力军。我们上学时不可能有一个叫王思聪的同学，只有努力地吸吮着突如其来的知识。当年跟我一起在校园里的人们，如今正是各个领域的精英栋梁，在少年时期建立的价值观，并不容易被轻易摧毁。记得中国主力战机的设计师孙聪曾在央视《开讲了》栏目中讲到：当时他大学毕业分配到某航空研究所，领导见到他的装束，都不准备要他呢。
七、
80年代后期，一切都不同了。西方现代思潮又一次在中国登陆，并以洪水猛兽的姿态吞噬着一切。文艺思潮开始怪异起来，一些文艺评论文章里经常出现西方哲学家的名字，似乎不引用一下他们的名言，就无法显示自己的高深与前卫。
尼采、弗洛伊德、萨特、海德格尔们，用他们伤感和有诱惑力的声音，轻松地击碎了我们心中没有成型的世界。同时也为自己的叛逆和冒险找到了哲学的依据。
报刋杂志上发表的美术评论文章，通常使人找不着北，生疏的哲学家的名字在没有网络查找的情况下使人惊慌失措，没有标点的长句子读完一句话得憋好几口气，有些作品不知在表现什么，去看有关评论文章，你会读到类似这样的话：“无论是媒介与方法还是观念和语言，在绘画和图像的关系互动中延伸出了图像之后如何重返和回归绘画自身问题的多维线索。”中文还算说的过去的我读过之后一头雾水。
85美术新潮过后，人们又渐渐走向平稳，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八十年代才显得生动活跃，才更使人难以忘怀。
八、
中国的八十年代是一个拨乱反正的时代，是激情燃烧的时代，也是拥抱世界的时代。它是诗意的，是浪漫的，也是激扬向上的。八十年代，不仅是过去时光的代名词，更是一代人的精神故乡，我们从八十年代走过来，所有的这一切，都在人生中留下了关于这段岁月美好的回忆。
因为出版了2022年的台历，因为1962年到2022年正好一个甲子，我又想起了这些深深地刻在脑子里的过去，本来就生性敏感，在这个节点上更容易犯神经质。
九、
飞机滑出跑道轰鸣着冲向夜空，疫情以来很少旅行，心情有点激动，像小孩一样爬在舷窗望着下面的点点灯火发呆，2021年马上就要过去了，新的一年即将来临，旅行，使人放飞心情。
在夜里的万米高空，四面是无边无迹的神秘和遥远，飞机高速飞行，似乎抖落掉了一年的疲倦与失落。我打量着过去的岁月，感到回忆也是一种特殊的精神享受，掏出飞行模式的手机，写下了这些文字，如果东拉西扯可以算做散文的话，此为一列也。（王焕波2021年12月16日于kN2226航班上）
作品欣赏
画家简介
王焕波，1962年生于山东文登天福山，现为北京大学传统艺术文化研究所研究员，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北京大学贾又福山水画研究会理事，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生院贾又福山水画工作室访问学者，巴黎国际艺术中心培训部主任、中国导师。2015年被中共山东省委组织部、中共山东省委宣传部授予“齐鲁文化之星”称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