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楷绘画艺术研讨会日前在山东泰安市东平县召开，30多位专家学者参会，山东省美术家协会艺术顾问、山东书画学会副会长韦辛夷到会并做重要发言，以下是发言全文。
梁楷绘画艺术研讨会会场一角
大家都知道“诗圣”杜甫给咱们泰山写过一首著名的诗：“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但是很多人并不知道“诗仙”李白曾经专门为我们东平写过一首诗。他写的什么呢？他是为四百多年前竹林七贤之一的阮籍而写的：“阮籍为太守，乘驴上东平。剖竹十日间，一朝风化清……”
这里面有个故事——大约是在正元二年（公元255年）晋朝初期司马昭当政，有一次阮籍跟司马昭说，我想过一过当官的瘾，司马昭问他：你想上哪儿当官？阮籍说：东平那个地方不错，我想到东平去做做官，司马昭就把“剖竹“这个委任状给了他。老先生潇洒得很，揣了委任状骑着驴就到了东平。来到之后他就办了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把府衙一层层的墙全拆了，就是我们现在说的开放式办公，老百姓可以直接到衙门里去面见官员。第二件事情，他修改了东平的法令和法律，让行政法规变得简单明了。他认为该干的这两件事干完了，也就十几天的时间，又潇洒地骑着驴回去了。
韦辛夷捐赠东平梁楷纪念馆作品
《阮籍骑驴上东平》
阮籍为太守，乘驴上东平。
剖竹十日间，一朝风化清。
遁翁辛夷画 138x68cm/2021
对于我们东平，阮籍的行为成了流传至今最大的一笔文化遗产，成了一张最亮眼的文化名片。
这么个潇洒的事情，这么个有趣的事情，我不知道我们东平的领导，我们东平的朋友是不是关注到了这个点？
昨天我来了以后，就把会议材料中的几本画册全部翻了一遍，看到有几件雕塑作品，可是没有看到有关阮籍的雕塑。画册里也选了几首诗，但是我没有看到把这首诗选进去，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关于阮籍骑驴到东平雕塑的话题不是我说的，是谁说的？是余秋雨先生说的。他在线上讲中国文化课的时候，有6000万人听了他的课，有一个章节他就专门谈到这个典故，他说我特别希望有一天到了东平，能看到“阮籍骑驴到东平”的雕塑矗立在东平显要的位置上！
截取自：余秋雨《中国文化课》
我对东平是有特殊感情的，所以说我作为一个热爱东平的人，作为一个热爱中国文化的人，也作为一个从东平培养出来的画家身份的人来提这个建议。
我希望，我们的县政府，我们的领导，通过我们这次的研讨会真正办个实事儿，如果已经有了这样一尊雕塑的话，那我什么话也不说了，如果没有的话，这是个多好的机缘啊，这是多好的一笔文化遗产啊，多好的一张东平名片啊！据我所知前几年为了梁山伯祝英台是哪个地方的人，都争个头破血流，还有人去考证孙悟空的出生地在什么地方，都在争这个事情，我们这里已经有这么好的资源，我们为什么不做？尤其是我们现在大力提倡文化自信和文化自觉的背景下，应该用好这一笔珍贵的文化资源。是不是这样？做得好了，是会社会效益、经济效益双丰收的。
韦辛夷先生与吴绪刚先生合影
李白他写的这首诗我也做了一个思考，他在唐朝为啥要给四、五百年前阮籍写首诗？我后来想通一个事情，就是后面的三个字：“风化清”。
李白他所处的时代是在安史之乱的时候，民不聊生，国家一片混乱，他特别希望有一个安定的环境，所以说他就想起来阮籍所做的这么一个易风易俗、改革政令的事情，我想这是一个脉络线。梁楷离开我们已经八百多年了，我们之所以今天能在这样一个安定的环境中来探讨梁楷，我们这就是“风化清”啊，如果是战乱的环境，我们有心情研究他吗？所以李白他所期望的东西，我们现在已经实现了，这是我们的幸运，应该倍加珍惜。
刚才我说到了我对东平有特殊的感情，怎么个特殊呢？
这么说吧：47年前我18岁的时候，当我第一次踏上社会，喝的第一口法乳，就是在东平喝的，我踏上社会的第一个印痕就是刻在了东平的土地上。
那是1974年的8月份，我高中毕业，就响应伟大领袖的号召：“农村是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然后就一辆解放牌大卡车把我们拉过来了。我到了什么地方呢？到了沙河站公社大巴掌柳大队，这里是农业学大寨的先进典型，我们二十几位同学被分在了这里，书记是吴玉玺，我们都喊他四叔，他是个抗战老战士，负过伤，腿有些瘸，他经常跟我们讲的一句话是：你们这些娃娃，我走的桥比你们走得路多，我吃的盐比你们吃得饭多！所以说我社会人生第一步，就是在东平迈出的，从那一刻我就获得了一个终生不会磨灭的称号，四个字——知识青年，两个字——知青。（掌声）
四叔吴玉玺书记带领大巴掌柳知青出工
（老照片1974年8月拍摄）
四叔吴玉玺书记在田间劳作
（老照片1974年8月拍摄）
这和绘画什么关系呢？这个就得谈到刚才发言的吴绪刚先生了，吴绪刚先生的父亲吴澄航老人家当时是县文化馆馆长，他是东平一支笔，书法写得漂亮，他爱惜人才，他发现知青里面有两个会画画的，就把我和城关的另一名知青借调到县文化馆来搞创作，这就是刚才说的我美术的起步是从东平县开始的。
再往后我就参加了沙河站公社的阶级教育小组，画村史，一个村一个村地转，你像吴桃园、乔村等，沙河站的村庄我都转了一个遍，画忆苦思甜，画地主对农民的剥削，每个村村史的第一幅画都是画一个白胡子老头，弯着腰，瞪眼拧眉，背上画上“三座大山”，上面分别写上：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再画上乌云密布。我下乡总共将近两年时间，其实我一年多时间都是在画村史，没怎么干农活儿，这就是我说画画是从东平起步的原因。后来去当兵了，结束了知青生涯，这就是我说的对东平有特殊感情，指的就是这个。扯得有点远了，下面言归正传，说说梁楷。
李白去世400年后，我们东平诞生了一个大画家梁楷。梁楷这个名字很有意思，不知道大家想过没有？他是个不按常规办事的人，他的外号叫梁疯子，他的名字却是叫梁楷。
梁楷《六祖截竹图》纸本水墨
纵72.7cm/横31.5cm
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藏
“楷”是什么？“楷”是法式、规矩，中规中矩是为楷，我们写的书法，一笔一画写的正书才叫楷书，可是他又这么放荡不羁，他名字却是这么一本正经，非常有反差，非常好玩。
可是再往深一步想，他的名字又出现另外一个层面：就是因为他的放荡不羁，他的癫狂，确实又为后人制造了一个法则、一个法式、一个楷模，这就是我们所说的水墨写意减笔画法。于是，梁楷这个叫法又名副其实了。
什么是减笔写意画？我是个画画的人，可以用最直接的话来说什么叫梁楷的减笔写意画——就是把直立的毛笔放倒了去画。
我们回想一下，在梁楷以前是没有人把毛笔放倒铺毫去画块面的，我们都知道宋画是中规中矩的，勾线填色，笔永远是竖直的，可是自从梁楷之后，他把笔卧倒了，大家千万不要小看这一“卧倒”——这一卧，惊世骇俗，鬼神同惊，；这一卧，开宗立派，柳暗花明，一下子开辟了一个新的时代。
梁楷《布袋和尚图》纸本水墨
纵82cm/横33.2cm
日本香雪美术馆藏
从此我们有了墨法，“浓”、“淡”、“干”、“湿”、“焦”，还有了“墨分五色”，在这之前，我们没有“墨法”，只有“笔法”，十八描，顶多有个皴法，但是皴法时的笔没有全卧倒，仅是卧倒了一半，是用笔头、笔肚在画，没有用到笔根。所以我感觉梁楷的意义就是在这个地方。
有的朋友会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把毛笔放倒了去抹嘛，我说你试试看，你敢吗？当卧倒并能用笔根去画画时，水墨写意画的精神就全出来了，这不是胡涂乱抹，而是难度更大，更加法度森严，不是有过体验者，不知其中的难度，那支笔，是不好摁下去的，能把笔摁下去，会用笔根去画，有一个形象的说法——“金刚杵”，这个词形象地说明了摁下去的不容易。很多人是在用笔尖、顶多是用笔肚在画画，有几个人会用笔根画画？把笔按下去就已经非常难，再把笔全横下来去涂出一个形来，还得浓淡干湿都有，还得有可控性，真真是难乎其难。所以说梁楷的意义就是在这里。至今我的画室里，始终供着那幅“泼墨仙人图”，镶在一个插屏里，再恭敬地题上四个字：“水墨肇祖”，这是水墨写意画的老祖宗啊，不敢不敬。
梁楷《泼墨仙人图》插屏 题词：水墨肇祖/韦辛夷
我们今天开的是梁楷的研讨会，这就要思考一个本源的问题，我们到底要学他什么东西？我也想了一下，我们要学的是，学他打破定向思维的精神！
也有人认为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好，可以举个例子。
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以后，回到自己的国家，在宴会上一帮人就很看不起他，说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你无非就是开着船去了这个地方。哥伦布就对这帮人说，你们谁能把餐桌的鸡蛋竖起来？结果竖了一圈都没竖起来，有人诘问他，你能竖起来吗？于是哥伦布把鸡蛋在桌子上一磕，磕破了皮，就竖了起来，众皆哗然，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无非是把鸡蛋壳打破了，看看，这个就是创新思维！你就不敢把那个鸡蛋壳给打破，你就不敢把毛笔横卧起来画！这就是梁楷的意义。
所以说我们中国传统文化，因为它积淀太深了，我们哪怕有一点小小的突破，也是不知要克服多少固有思维，就像李可染先生说的，要用最大的勇气打进去，再用最大的力气打出来，是非常难的。所以说梁楷的意义，最现实的意义是给我们提供一个创新思维的东西。
今天在座的朋友不少是搞美术的，我们在今天如此多的资讯交相轰炸的情况下，如何搞创作？怎样去做才不至于迷失自我？我们的网络这么发达，这是我们的幸运，同时也是我们的困惑。我们怎么办？在这新时期，我们怎么搞创新？
我的思考是，还是吴冠中先生说的那句话：“风筝不断线”，这是什么意思？就是说还是要立足于祖国优秀的传统，在这个优秀的传统的基础上，来进行创新，这是个基本原则，否则就不叫创新。好，你也拿墨在画，但你可能画的不是中国画，你画的可能是装饰画，或者其他什么画，因为中国画笔墨千古不易，只有你在笔墨层面探索才是创新的意义，这就是风筝线。
要传承创新发展，咱们中国水墨画有三个大的板块，第一个板块是在传统的基础上向前发展；第二个是借鉴西方的绘画手法和观念，与中国水墨相融合嫁接，产生一种新的图式；第三个是现代水墨，纯粹在形式上进行探索。无非就是这三种模式，或者是这三种模式相融合，再加上个综合材料，无非就是这样。所以说，我们先要学好传统，假如你要想创新的话，你必须夯实传统的基础，没有传统基础就无从创新。梁楷也不是一上来就画了泼墨仙人的，他在前期，画过许多工整的画，这表明他对正统的、传统的画法有过深入的研究，只是到了后来，有了爆发点，才有了这样划时代的手法出现，所以说梁楷的意义就是在这个地方，他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创作思维，创新思维。
梁楷《李白行吟图》 纸本水墨
纵81.2cm/横30.4cm
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藏
总而言之，通过这个梁楷研讨会，我的感慨很多，我也愿意身体力行，继续为咱们东平鼓与呼，继续在艺术道路上不断探索。
谢谢大家！
（文本整理：徐尘）
画家简介
韦辛夷，1956年生于山东济南。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美术师。擅长中国人物画，毕业于山东艺术学院美术学院，1992年深造于中国美术学院刘国辉教授工作室，为首届中国人物画高级研修班成员。曾任第四届、第五届济南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副主席；第五届、第六届山东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济南市美术家协会原主席。现为山东省美术家协会艺术顾问，山东书画学会副会长，济南专业技术拔尖人才，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