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首富缔造另一个首富的故事,是英雄惺惺相惜、互相尊重、一见钟情,也是一段流传足足二十年的佳话。
对于马云来说,一生最幸运的事,或许就是遇到孙正义。
1999年,马云35岁,一个落魄的互联网创业者。从北京创业失败回到杭州后,他在湖畔花园的民房里,创办了阿里巴巴。
不到半年,公司濒临倒闭。经蔡崇信介绍,他得到一个见到孙正义的机会。
在国际投资界,孙正义一直是一个神话般的人物,被日本国民称为“帝王”。
他创立软银帝国,从一个穷小子,成长为千亿美金运营者,近30年的时间创造无数财富奇迹。
二人身份地位差别悬殊:一个是时任日本首富,一个是濒临绝境的中年男人。
谁也想不到,6分钟的时间,改变了彼此的一生,也改变一个国家的购物、支付习惯。
这是一个首富缔造另一个首富的故事。里面埋藏着真诚、信任、金钱和无法言说的缘分。
孙正义 马云
上世纪七十年代,战后的日本刚刚从经济萧条中苏醒过来,开足马力狂奔。
百废待兴,不同的创业机会开始出现。此后十几年的时间,先后诞生了包括711便利店、全时便利店、无印良品、优衣库……等众多知名企业。
时间回到1971年,当时日本麦当劳之父藤田田风光无限。
靠着美国人的炸鸡方式,他将麦当劳开遍全日本,被无数日本年轻人奉为偶像——他写下《犹太人的商法》一书,畅销一时。
当年,14岁的孙正义看到这本书,兴奋得几个夜晚没睡着。
清晨醒来,他决定前往东京拜访藤田田,向他请教创业方法。难能可贵的是,当时风头正盛的藤田田,接待了这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孙正义出生在1957年。据称他是《孙子兵法》作者孙武的后人。
孙正义祖籍福建莆田。很多年前,他的祖先从福建出海捕鱼,因风浪滞留韩国。几百年后,他的曾祖父又从韩国最终落脚日本。
因此当孙正义出生,他的父亲给他起名“正义”,原因是这个名字通行中日韩三国。
动荡、漂泊的家族历程里,除了始终没有改变过的姓氏,“冒险”的渔民精神,也一直流淌在他的血液里。
拜见藤田田的那一天,面对那个满脸稚嫩的14岁少年,藤田田率先发问:“你要做什么?”
孙正义满怀壮志地答:“我要辍学创业。”
微微一笑,藤田田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屑,而是耐心地说:“你不应该创业,你应该去美国看看,看看这个世界最前沿的科技和市场。”
孙正义
或许是被偶像打动,1974年,成绩优异的孙正义坐上前往美国的飞机,成为美国伯克利大学经济系的一名学生。
1975年,孙正义目睹了美国嬉皮士运动的发展。美国年轻人用大麻和酒精挥发着过剩的荷尔蒙,高喊出“要做爱不要作战”的口号。
孙正义敏锐地发现这股“颓废”带来的商机。他四处借钱将日本的游戏机贩卖到美国。这让他赚到自己人生的第一个100万美元。
一年后,他又与校友莫泽尔,共同研发出一款语音翻译机,将专利卖给夏普后,赚到人生的第二个100万美元。
2年时间,孙正义赚到了几乎是天文数字的财富,一战成名。那时,19岁的他意气风发,为自己定下人生的“50年规划”:
20岁向行业宣告我的存在。
30岁赚够10亿美元。
40岁干一番大事业,来一场生死决战。
50岁时营业规模达到100亿美元。
60岁时平稳地把事业交给继任者。
当时他没有想到的是,在自己42岁那年,会遇到一个叫马云的年轻人,并助其缔造中国电商神话。
时间回到1981年,那一年,24岁的孙正义成立日本软银集团。
他用一年半的时间,通过拜访不同行业大佬,阅读投资书籍,调查日本40多个行业,形成相关行业报告。
每一个项目的资料有三四十厘米厚,40个项目全部合起来,文件足有10多米高。
这些调查报告,是当时他最为宝贵的财富,他以此判断哪些是适合自己投入一生的事业。
最终的结论是高新技术。
此后十几年的时间里,孙正义通过与美国诸多巨头电子科技公司合作,顺利实现他身价10亿美金的计划。
那时大多数人都为孙正义创造的奇迹欢呼,但接下来,他开始进军投资行业,让那些欢呼的人,惊掉了下巴。
1995年,功成名就的孙正义,像当年藤田田接待自己一样,接待了年轻的杨致远和大卫·费罗。
彼时他们刚刚从斯坦福大学辍学,在车库里准备创业。
大卫·费罗、杨致远
面对少年想要建立门户网站“雅虎”的青涩想法,孙正义在聊完30分钟后,投出200万美金,把两个年轻人吓傻了。
一年后,面对尚未盈利的雅虎,孙正义再次追加近1个亿投资,拿到雅虎33%的股份,成为雅虎最大股东。
当时的杨致远都觉得孙正义疯了。
事实证明,孙正义的冒险精神,最终取得胜利。不到5年的时间,雅虎市值超过1250亿美元。
凭借成功投资雅虎的收益,软银集团也跻身日本前十大会社。甚至在某段时间内,他的财富超过比尔·盖茨,成为世界首富。
故事到这里,似乎按下了暂停键。从白手起家的渔民后人到世界首富。在常人眼里,孙正义已经成为传奇本身。
但对他来说,这不过是神话故事的开端。
像海贼王中的路飞一样,他怀揣着冒险精神,驾驶软银集团这条大船,在广袤的商业海洋里,寻找着那些被埋藏的宝藏。
1999年,互联网时代几乎最大的宝藏,让他在一个中国青年的身上找到。
这个年轻人参加过3次高考,数学最低分只考过1分。因为长相怪异,他甚至被称为“外星人”。
多年以后,成为亚洲首富的他宣称自己根本不在乎钱,对钱没有兴趣。
然而当年,孙正义找到他时,这个杭州小老板还在为员工的工资发愁,公司濒临倒闭。
他叫马云。
当疯子遇见疯子,总要有事情发生。
1999年,马云35岁,一名无业游民。
他原来是杭州一所大学的英语老师,不甘寂寞也办过一段时间的翻译社,但都没能让他富起来。
1995年,因为一次出国机会,马云见到了发展中的互联网,于是回国之后创办了一家互联网公司:
“要将中国的公司放在互联网上,让外国人看到后来跟中国人做生意。”
被他拉拢入伙的几个员工都没见过互联网,听到他说这话,以为马云精神出了问题。
马云带着他的想法开始登门拜访客户,几乎吃遍了闭门羹。每个人都觉他像是搞传销的。几经折腾,生意始终没有起色。
1999年2月20日,大年初五,在杭州湖畔花园小区的家里,马云召集17个朋友,滔滔不绝将近2个小时的演讲,只为说一件事:
我们要做一家伟大的公司,让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
马云慷慨激昂地讲,下面的人却表情冷淡。
日后阿里巴巴的高管蒋芳、彭蕾等人回忆说:“反正也听不懂他说啥,但是看他讲得这么有激情,又不好意思打断。”
有人嘲笑道:“你自己的生意都没有做好,别人为什么跟你做生意?”
果然,公司成立半年,就连工资都发不出来。几位员工甚至都准备好了辞职信。
马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希望能够拿到投资,解决公司经营问题。他再次找遍了当时各座山头上的大佬,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联想集团创始人柳传志说:“互联网,我看不懂,你找别人吧。”
当时已经小有成就的金山董事长雷军,则更直白地说道:“长得贼眉鼠眼的,满嘴跑火车,这哥们以前干传销的吧。”
“骗子”、“传销”,整整37次寻求融资,马云统统被拒绝。
落魄地回到公司,他还给员工画大饼:“我们为了做正确的事,拒绝37家公司的投资,大家要坚持下去!”
一直到1999年底,当时几乎走投无路的马云,遇到了孙正义。在新世纪即将来临之际,这次两个人的会面,改变的是无数人的生活。
创业早期,马云和他的团队
1999年底,孙正义在中国成立中国软银基金会,想要寻找合适的投资项目。经蔡崇信介绍,马云得到一次和孙正义见面的机会。
对于马云来说,公司营业状况之差,他自己都快放弃了。
他没有带商业计划书,也没有穿西装,抱着能够学习一下孙正义经商之道的算盘,见到了孙正义。
马云简单讲述了自己公司要做的事情,以及构建商业帝国的想法。尽管已经说过无数遍,但内心的激情让他越说越激动。
不到6分钟的时间,孙正义打断了他,马云以为自己又将迎来一次闭门羹,然而,对面这位名震全球的超级富豪说的却是:
“你跟杨致远一样疯狂,你要多少钱?”
马云懵了,他回复孙正义说:“我不要钱。”
那一年,孙正义42岁,身价百亿美元;马云35岁,离破产只有一步之遥。
后来在演讲中,马云说:“我喜欢他,他喜欢我,有人不相信一见钟情,或许那就是一见钟情。”
更让马云错愕的是,那次会面,孙正义反过来劝马云接受自己的投资,甚至告诉马云怎么样花钱花得快,并提出投资4000万美元,占股49%的计划。
彼时的马云最多管理过200万元人民币,从没见过这么多钱,一时心潮澎湃。
冷静下来,马云开始和团队商量,决定飞一趟日本,和孙正义正式谈判。最终,他们以3000万美金占股30%的价格,敲定投资。
回国之后,马云辗转反侧,越想越不对劲。最终他给孙正义发了一封邮件,内容是:对不起,2000万美金,行就干,不行就不干。
孙正义只回复了短短的一句话:“go ahead(去干吧)!”
最终,这笔钱让阿里巴巴迅速迎来自己的腾飞,并顺利挺过随后接踵而来的互联网泡沫破灭期。
到了2001年底,阿里巴巴的企业用户超过百万,公司也实现了盈亏平衡。
马云说:“我和孙正义从来没有过争论。你讲什么他都觉得有道理,他讲什么你也觉得很对。碰上这样合作伙伴式的投资者,是你的运气。”
马云讲述与孙正义往事
多年以后,2019年,在一次论坛上,有人重新问起孙正义投资阿里巴巴的原因。孙正义给出的答案只有两个字——直觉。
他判断阿里巴巴今后会出现压倒性的增长,在中国本土有能力战胜当时的eBay、亚马逊等国外成熟的电商巨头。
“这种预感不是基于数字计划或者演示资料,而是他(马云)的眼睛和语言给我的感觉。”
更重要的,当时马云是他见到所有创业者中,唯一一个没问他要钱的人。
一个阴差阳错的巧合,促成了一段佳话。
2004年,马云在中国的电子商务事业疯狂发展的同时,孙正义又将目光放在美国一位疯子的身上。
他叫乔布斯。
孙正义乔布斯
那一年,孙正义想要进军手机行业,便找到当时还在聚焦电脑和音乐播放器市场的乔布斯,向他展示了一张自己画的具备手机功能的设备草图。
在孙正义看来,乔布斯这个富有创造力的苹果创始人,能够帮自己设计并制造出最为强大的武器,帮助他完成资本的进一步升级。
但最终,乔布斯拒绝了孙正义的想法。
孙正义几乎预料到乔布斯的反应,随后他对乔布斯说:“好吧,我收起我这张低级草图,但一旦你做出这样的产品,请把它交给我在日本销售。”
乔布斯当时极为震惊,彼时他从未向任何投资人讨论过初代苹果手机的相关概念。
随后,孙正义强烈要求与苹果公司签下独家销售协议,并深情并茂地对乔布斯说:
“史蒂夫,你给我协议,我让日本多一个移动运营商。”
2年后,孙正义斥资118.7亿美元收购移动运营商达沃丰日本,成为日本第三大运营商。同时大幅降低手机通话资费,开始不断侵占通信市场。
到了2008年7月,乔布斯研发的苹果手机iPhone 3G登陆日本,孙正义手中的销售协议开始发挥威力。
iPhone在孙正义的帮助下,几乎以横扫之势,快速成为日本手机销售排行榜的第一位。
孙正义也因此再次赚到盆满钵满。
孙正义在迅速扩大他的财富,马云也不负众望。
2005年,站稳脚跟的马云,在孙正义的建议下,收购雅虎中国全部资产,同时获得雅虎10亿美元的投资。
2007年,阿里巴巴B2B业务在香港上市,当天股价暴涨193%,市值突破260亿美元。
2014年,已经成立淘宝网、天猫商城、支付宝……在移动互联网领域迅速崛起的阿里巴巴,在美国第二次上市。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阿里巴巴市值突破2400亿美元,孙正义也因此获利近676亿美元。
从1999到2019,20年的时间,无论马云陷入纷争或者公司增长乏力,孙正义从未减持过对于马云的投资。
孙正义给了绝境中的马云一丝希望,马云还给了孙正义一份惊喜。
如今,阿里巴巴市值超过5000亿美元,孙正义持有的26%的股份,价值超过1300亿美元。
而这一切,都始于那一年,他给马云的2000万美元。
阿里巴巴赴美上市时的马云和孙正义
马云评价孙正义说,他是自己见过最有智慧的投资人。
“大智若愚,在投资方面可能是世界上最有胆量的人。仿佛武侠中的人物:一、决断迅速;二、想做大事;三、能按自己想法做事。”
而对于马云的评价,孙正义则用了三个“fantastic”(极好的,了不起的)。一个fantastic的人、fantastic的伙伴、一个fantastic的朋友。
“我们几乎每个月都见面,我们会坐在一起东拉西扯,并不是只谈生意,我们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2016年10月,孙正义成立愿景基金,用一年的时间,先后投资超过800亿美金,加固他的软银帝国。
遗憾的是,投资的包括OYO、WeWork等公司,均未取得良好的成绩。
2019年7月,孙正义成立愿景基金二期,募资1000亿美金,希望在疯狂、激进、质疑中,寻找到下一个被自己改变,同时改变自己的马云。然而,伯乐常有,千里马不常有,这个世界上,也很难再出现第二个马云。
同样是这一年,55岁的马云,在9月10日教师节这天,宣布正式退休,结束了自己坎坷、辉煌、传奇的阿里巴巴商业之旅。
在退休信中,他说:“不当阿里董事局主席了,但绝不等于退休和不创业了。阿里只是自己梦想中的一个,仍有很多事情想去折腾。”
退休后马云做的主要事情就是“拯救世界”。
疫情在中国爆发后,马云公益基金宣布捐助1亿元,用于支持冠状病毒疫苗研发。同时联系海外朋友,筹措物资支援中国。
当疫情在中国渐渐趋缓,却在全球开始蔓延时,马云又开始向帮助过中国的日本、韩国、伊朗、意大利、西班牙等国家伸出援手。
当马云在忙着拯救世界的时候,曾经的救命恩人孙正义,也在日本提出诸多捐助措施,却遗憾地遭到大多数日本人拒绝。甚至将孙正义评价为:“卖国贼“。
2020年6月27日,孙正义宣布自己将退出阿里巴巴董事会,他说:“作为董事,我从阿里‘毕业’了。”
而同一天,也是马云13年软银董事会任期的最后一天。
一段传奇,似乎写下了完美的句号。
这个世界上,从来少有感同身受,也少有真正的相互理解。
20多年前,一文不名的马云,被当成骗子,人们避而远之;
成功后,马云说自己不在乎钱,最大的错误就是成立阿里巴巴,人们对此嗤之以鼻;
如今,曾经将马云从破产边缘拉回来的孙正义,再没投出过像阿里巴巴一样的公司。
很少有人能理解马云,也很少有人理解孙正义。
但马云和孙正义,理解万岁,惺惺相惜。
只是,以后的世界上,可能再难出现马云和孙正义相遇相知的故事了。
稂莠混杂的资本江湖上,也只会留下一声叹息,一段传奇,一片狼藉……(牙谷牙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