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岁的吴亚军决定彻底放手。
消息来得突然。10日28日深夜，龙湖集团（00960.HK）发布公告称，公司创始人吴亚军因年龄及身体的原因，辞任龙湖集团执行董事、董事会主席，获委任为公司战略发展顾问。
接任龙湖董事会主席一职的，是龙湖“仕官生”、现年40岁的陈序平。他于2008年加盟龙湖，从一名校招生到工程经理、项目经理、地区负责人，一直做到地产航道总经理。值得注意的是，陈序平这次任职董事会主席，距离他年初出任龙湖集团CEO，仅仅过去了8个月。
吴亚军“交棒”如此彻底的背后，是对接班人长达六七年的考察，更是对龙湖公司整体治理、人才培养制度以及未来发展道路的自信。事实上，从十多年前开始，奉行“去家族化”治理路线的龙湖，就已为此做出了周密计划及安排。
2004年，龙湖启动第一届“仕官生”招聘；2009年，作为公司创始人之一的蔡奎退出管理层；2011年职业经理人邵明晓出任CEO；2017年推出“合伙人”计划。据龙湖方面人士透露，目前“仕官生”在龙湖中层管理者中已近200人，在高管团队中的占比超20%。
在吴亚军看来，陈序平身上体现着龙湖基因里的诚勤朴慎。她对陈序平颇为赞赏：“他对业务的理解，对未来的构想比较完整和系统，慎言、勤思，在工作中表现出很强的方向性以及结果导向，知识结构也比较全面，在员工当中树立了威信，也获得了公司其他高管的尊敬。”
吴亚军1993年在重庆创立龙湖，2005年公司迈向全国化发展，2009年在香港上市，最终成长为中国销售榜TOP10级别房企。而今的龙湖，名列世界500强，拥有地产开发、商业投资、租赁住房、空间服务、智慧营造等多航道业务，公司最高峰市值接近3000亿港元。
在房地产行业里，能做出这些成绩的房企掌舵人并不多。吴亚军是一位女性，也是一位母亲，她会在个人微信朋友圈里“晒娃”，也会感动于同事们的离别赠言。而在企业决策中，她展现更多的是一个掌舵人的清醒认知和杀伐决断。行业上升期如此，行业低谷期亦然。
其实，按照女性55岁退休的年龄，吴亚军已经算是“超龄服役”三年了。吴亚军自己也坦陈，为了此次卸任已准备三年，未来将用更多时间陪伴孩子，以及调养身体。
历经四十多年的发展，中国有3000万家民营企业诞生并发展壮大。据清华大学全球家族企业研究中心预计，中国85%以上的民营企业都是家族企业，目前已经进入历史上首次大规模交接的浪潮。我国民营企业预计将在未来10～20年间完成代际传承。
近些年，包括房企在内的家族企业创始人退出公司后，大多倾向于交由子女接班。与之相比，龙湖显得“另类”。这是龙湖一次彻底的新老交接。随着老一代“60后”退居幕后，“80后”正式走向台前。正值行业寒潮，吴亚军的退隐不由让人感慨，江湖何时再有吴亚军的传说？
吴亚军。摄影：史小兵
换帅“不是一件糟糕的事情”
10日28日深夜，龙湖集团在联交所发布董事会变更公告：
创始人吴亚军因年龄及身体的原因，辞任龙湖集团执行董事、董事会主席，董事会主席将由执行董事及首席执行官陈序平出任；人力资源总经理沈鹰进入董事会，出任执行董事，董事会副主席邵明晓调任为非执行董事。
《中国企业家》获悉，当日傍晚，龙湖集团召开了合伙人大会，吴亚军出席会议，并与多年的老同事做了告别。吴亚军称，选择卸任公司职位的直接诱因是因为个人身体状况。由于眼睛做了手术，她讲话时还戴着墨镜，过段时间还要再做手术。
“过去一段时间，我一直都心跳过速，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查到原因，所以我觉得我再往下工作的话，可能也不太合适了。过去几个月也经过休整，但是我觉得没有调整好。”吴亚军称，“而且我的年纪已经58岁了，马上就59（岁）了。”
此次会上，吴亚军谈到一个“小插曲”。
大概是在2019年，5月31号一过，集团HR就来找到她说，“按照国家规定你已经退休了，现在我们准备返聘你，1年1聘。”“这么跟我讲，于我是个很善意的提醒，我也确实在思考，公司怎么机构化，不是交给家族，而是交给职业经理人团队往前走。”
吴亚军还谈起了她2019年带队参观美的的往事。
她特别提到，当时她被美的创始人何享健和董事长方洪波的关系所倾倒，认为他们开创了中国企业一个非常好的模式。“在何享健60岁把企业交给方洪波的时候，其实他的儿子何剑锋已经成年了，但他并没有交给孩子，而是交给了毕业后就到了美的的方洪波。”
吴亚军详细了解了他们交接的过程，“方洪波接手后，让美的走上了一个更强更大国际化的道路，这是一个非常完美的交接的例子。其实当时中国第一批创业者交接的时候都是交给二代的，所以何享健这么做，在当时是很另类的。”吴亚军说。
当时她关注到美的交接的时候，外界就已有议论，但她在2019年去美的看到整个团队发展的时候，“我的内心感慨良多。”这也让吴亚军暗暗下定决心，将来一定要把公司交给职业经理人团队，而不是交给家族所谓的接班人。
吴亚军随后说道，此次参观之后，三年来她一直花时间来思考、准备，“现在也是实践了”。对于最终的交接，她的态度笃定，“这个过程已经经历了三、四年的安排，对于我和管理团队高层来讲，也不算突兀，大家心里是有准备的。”
吴亚军最后提到，相信陈序平作为董事长能带领大家走上一条更好的发展之路，也相信他和团队能给龙湖带来一片新的天地。“对于龙湖，不是一个创始人的离开，不是一个损失，不是一件糟糕的事情，而是一段光明又美好的开始。”吴亚军说。
去“家族化”，被选中的仕官生
吴亚军对陈序平的考察始于七八年前。今年3月出任CEO后，吴亚军也力撑陈序平。今年8月的龙湖集团中期业绩会上，吴亚军对陈序平所取得的成绩表达了满意，认为其在过去半年CEO职位上的工作，表现超出她的预期。
过去几年，房地产行业经历着种种不确定性的波折。行业在震荡中前行，而房企们则在努力对抗过往高速增长的惯性，适应一个全新的市场环境。尤其是在2022年，房地产行业史无前例的疾风骤雨，帮助吴亚军考验了这位接班人的成色。
在一众民营房企中，龙湖成为为数不多的坚挺者。今年前9个月，龙湖实现销售额1455亿元，其中三季度销售额近600亿元，同比正增长。
“今天在行业里风高浪急的情况下，公司的业绩仍然能够行得稳当。我相信它能够穿越这一轮周期，而且在未来会更加强大，更加坚韧，我的信心是非常够的。”前述合伙人内部会上，吴亚军称。
公开信息显示，新任董事会主席陈序平生于1982年，现年40岁，2008年清华大学土木工程专业毕业并取得硕士学位，同年以“仕官生”身份加入龙湖集团。
历任工程经理、项目经理等职位，陈序平于2016年底出任成都公司总经理，四年时间龙湖在成都的销售翻了近四番。2021年7月，陈序平被任命为龙湖集团COO和地产航道总经理，执掌龙湖最为核心的板块。今年2月底，陈序平接替56岁的邵明晓，成为龙湖集团CEO。
从1993年成立公司起，吴亚军已带领龙湖走过了29个年头。陈序平从校招生一路升到董事长的历程，也是龙湖集团去“家族化”走向深度机构化的过程。
2009年，为了减少公司的家族企业色彩，创始人之一蔡奎辞去副董事长及其他职务，开启龙湖集团“去家族化”的第一步；2011年8月，吴亚军宣布辞去CEO一职，交由邵明晓接任，“去家族化”进程更进一步；如今，陈序平成为龙湖集团成立29年来第二位董事长，也标志着龙湖的现代公司化治理进入一个全新阶段。
这正是吴亚军所希望看到的。在她看来，龙湖要真正成为一个机构化的公司，就要摆脱创业期的特征，创建深度机构化。“深度机构化组织的特征，是不依赖于创始人和精英，而是进一步集团化和职业化。”吴亚军说。
对于人才，吴亚军曾在包括业绩会的多个公开场合说过，“在龙湖没有英雄。”“龙湖不怕有同事被挖走，但会关注两个问题：第一，企业最想留的人留下了没有；第二，如果这个人没留下来，有没有更好的人来替代，抓住机会把这个板块做到更强。”
吴亚军认为，吸附行业最优秀的人才，首先依靠价值观；第二就是机会和平台，真正给组织授权、赋能，把人变得值钱和更有能耐。龙湖通过建立“仕官生”制度，不断为公司输出优秀中高级管理人才，完成内部管理人才的自我输血，从机制上解决了人才焦虑问题。
2004年，龙湖开始设立管培生机制，把人才培养放在了公司战略的高度上。他们会为校招生量身定做为期两年的培养计划，并支持他们在四到五年内成为中层主力。据龙湖方面透露，到现在，龙湖每五位高管，就有一位是仕官生出身。
未来战略：跟着中国的城市发展走
吴亚军一直具有危机感。
“我们随时要问自己一个问题：你对客户怎么样？对客户贡献什么价值？提供了什么样的体验？如果没有，这个公司没有存在的意义，我们这个团队也没有存在的意义。我们要随时问自己，对整个社会我们究竟提供了什么价值？解决什么行业效益？解决什么行业创新？”
战略上，吴亚军认为，在看不清楚的时候，靠原则、靠底线思维才可以走得长远。
“在制定战略的时候先想生死，做长是第一目标，其次是做强，再次才是做大。龙湖内心深深厌恶的就是一些短期行为，如果认为长期要出问题，短期的行为就一定要把它砍掉，这是龙湖用价值观去判断这个公司有没有问题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2020年，房地产企业的“三道红线”试点启动，过往的商业模式也因为“三道红线”的出现而快速纠偏。在吴亚军看来，过去龙湖靠自律，现在有他律的压力也不是坏事，外部力量有助于龙湖在行业的竞争力再上台阶。龙湖得以连续6年保持绿档，低融资成本堪比央企。
在过往的日子里，吴亚军称，“因过去对自己够狠，才获得了今天的战略回旋空间和战略主动性。”多年来，龙湖坚持不拿地王，也没有选择侵略性地大举收并购，而是选择在波浪起伏的地产洪流外，靠自己的力量去主动修正行进的方向和速度。
当行业回归到客户、回归到社会与市场，它究竟需要什么样的产品、需要什么样的公司？按照吴亚军的理解，“对于上市公司来讲，我们一直是干这个业务的，一直在应对很多行业外部的扰动和不确定性，企业不断按照公司战略意图发展壮大。”
吴亚军对公司的未来战略亦有定位，“下一个十年，我们也有一些考虑和计划，核心就是跟着中国的城市发展去走，城市化、再城市化是一个成长机会，消费升级是一个机会，包括服务升级是一个机会，战略就是围绕这三个来做。”
对于成长性，吴亚军认为，成为一个穿越周期的公司，最终就会做大。“我曾经去向中国香港、日本的大公司取经，老板们送给我的告诫都是：只要持续活着，公司就会做大。”
每一位来龙湖的仕官生，吴亚军基本上都会亲自面试。“我在招他们的一瞬间在想，他们能不能在这里工作30年或者40年到退休，而不是他表现得很好，有一天公司垮了我对他挥泪告别，这点对我是最大的压力和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