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人生指南——忽然觉得好孤独｜纸本设色180cm × 180cm2024
张江舟：不沉迷于固有的惯性之中
采访：漫艺术
漫艺术：您近年的作品中，对当下生活中的一些集体情绪与精神细节的把握，让我想到了波德莱尔在《现代生活的画家》中对现代性的定义：现代性就是现代生活中的过渡性与短暂性，是处在变化中的一个个现代生活的瞬间。那么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进入您近年的作品，它具备了波德莱尔的现代性特征。您怎么理解现代性？
张江舟：“现代”对应的是“传统”，没有传统何来现代？
我同意波德莱尔对现代性的定义，相对于传统更具民族整体意识的阐释，更具有理想主义色彩，同时也是相对封闭的、持恒的形态特质。现代性是更具个人化，更具开放性，呈现为瞬间的流变的形态特点。
◎虚拟人生指南——孤独真好｜纸本设色125cm × 120cm2024
现在人的生活更加物质化了，现实欢娱、现世幸福成为了生活的全部意义，人们不太相信那种乌托邦式的人类理想了，过好每一天成为了大多数人对幸福的理解。这种人文环境下的现代艺术，其娱乐化、时尚化倾向不可避免。这也许就是波德莱尔说的过渡性和短暂性吧。中国人几千年建立起的文明理性，似乎难以抵御现代人对物质的欲望。因此说现代性是对传统理性的反叛也一点不为过。当然，中国画家都有一种情结，都希望自己的绘画与中华文化的精神谱系有文脉上的关联性，这不仅是一种主观故意，更是由基因决定的文脉延续。因此我们看到，即使是从事现代形态的水墨创作，其作品背后依旧透着中国式的价值认定和思维特点。
◎虚拟人生指南——午后的时光很惬意｜纸本设色125cm × 120cm2024
漫艺术：您把水墨作为最主要的创作语言，在面对当下时代的极端复杂性以及您个人生命体验的不断的丰厚与深广时，水墨是否依然能够满足您的表达需求？在不断的更新艺术面貌与艺术观念的同时，您会尝试使用更多的媒介方式来表达吗？
张江舟：我从来不曾怀疑水墨的表现力，我懂你提出这个问题的现实依据，那就是在当下复杂的现实环境中，在当代人复杂而多样的生存体验面前，水墨艺术的表现的确不如人意，似乎缺少了当代体验，缺少了现实关怀，这与传统艺术的强大惯性有关，与其他媒材尤其是新媒材相比，水墨艺术的现代历程显然要艰难得多。因为从第一次拿起毛笔起，我们就一直浸淫在传统笔墨之中。中国的笔墨传统太庞大了，太深刻了，它不仅左右了我们的语言方式，也深刻地影响着我们的审美判断。但是，在鲜活的当代体验面前，水墨又不得不面对语言的转换、审美形态的延展等诸多问题。很难。一边是传统惯性的驱使，另一边是对新的未知的渴望。也正因为难，才使创造更有乐趣。多年的创作实践也一再地证明了，水墨媒材仍有无限的拓展空间，它仍然可以是当代人复杂情感的有效载体。这也许就是我不曾放弃水墨的原因。当然我不拒绝新媒材的体验，但一切都应该是顺其自然，不可刻意求之。
◎躺平一族——你是我的克莱因蓝｜纸本设色125cm × 125cm2023
◎虚拟人生指南——我也out了吗｜纸本设色180cm × 180cm2023
漫艺术：作为有着数十年创作经验的水墨艺术家，您认为水墨作为一种绘画语言，它最吸引您的特质是什么？
张江舟：当然是超强的表现力。水墨是有精神属性的，其材料的敏感性特征能够清晰细腻地记录创作过程中人的心绪变化。不同的运笔方式，不同的笔墨结构，能够传递出不同的精神意绪，能够建立不同的审美形态。因此，由水墨媒材派生出的笔墨方式，它不仅是造型工具，同时它本身就是精神的载体。它使水墨艺术可以疏离物象的描写，直抵心灵的精神的表达，这也恰合了现代艺术由再现向表现转换的功能诉求。同时，水墨语言本身的抽象表现性功能，使水墨艺术的语言更具纯粹性，而这种纯粹性、不可替代性也是语言研究的重要内容。
◎虚拟人生指南——我知道了｜纸本设色60cm × 200cm2024
◎虚拟人生指南——温暖总在梦境里｜纸本设色180cm × 180cm2023
◎虚拟人生指南——寂寞旅人｜纸本设色180cm × 180cm2022
漫艺术：您刚才谈到笔墨的精神属性，我也常在水墨艺术家，尤其是求学成长于20世纪80年代的水墨艺术家口中听到“笔墨是有精神性的”说法，这是否与80年代的文化热和大量阅读西方美学、哲学有关。
张江舟：20世纪80年代我们是读了大量美学、哲学方面的书。我记得第一本是丹纳的《艺术哲学》，之后，叔本华、尼采、弗洛伊德、科林伍德、萨特的书都读，但这些与中国笔墨的精神性没有必然的逻辑关联，最多因此唤醒了我对笔墨语言精神属性的关注。
谈笔墨的精神性也不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专利。精神性从来就是中国笔墨的自觉追求。所谓“意境说”“创神说”“写意说”“以形媚道说”都是古人论笔墨的上乘之境。一千多年了，笔墨从来就不单是造型工具，它就是精神的载体，蕴含着天地万物的孕化规律，承载着酸甜苦辣的人生况味。当然语言的精神属性不仅限于笔墨。造型、色彩、构图等所有语言元素都有精神属性。油画的笔触、板画的刻痕、雕塑的肌理等等都有精神属性，如果去掉了梵高的笔触，去掉了罗丹的肌理，精神性从何谈起？如何运用这些语言元素，如何发挥语言元素在精神表达中的作用，应该是艺术创作中语言运用的终极追求。
◎虚拟人生指南——别总盯着我｜纸本设色180cm × 180cm2023
◎虚拟人生指南——也许是抑郁了｜纸本设色170cm × 170cm2022
漫艺术：在您长期的绘画工作中，是否会形成一些习惯？如何判断它是好的习惯，还是坏的习惯？
张江舟：当然会。长期的创作实践，一定会形成习惯性的语言方式和审美判断。惯性有两解。正面地讲，它是个性化风格形态的建立。反面地讲，它有可能流于概念化，进入重复自己的窘境。惯性是长期艺术实践中无法回避的问题，它与前期的知识储备、技能储备有关，与个人的性格气质有关，而个人的性格气质除了基因作用之外，还与个人的生活经历有关，它是艺术家学习积累和生存体验中形成的相对个人化的语言习惯和艺术面貌。但是，优秀的艺术家总是能够在鲜活的当代体验中，不断补充调整自己，使其艺术创作呈现出一种活性的、流变的、不断延展的生命形态。沉迷于固有的惯性之中是生命力枯竭的表现。
◎异样的都市风景｜纸本设色145cm × 367cm2022
◎躺平一族——壬寅红｜纸本设色248cm × 129cm × 2 2022
漫艺术：在艺术创作这项事业中浸淫了大半生，您觉得您在创作上越来越自由了吗？事到如今，艺术对你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张江舟：是啊，半辈子了。今天提及自由仍令我汗颜。自由是大境界，是超越了尘世执着与挂碍，“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的大境界。自由表达应该是艺术创作的基本诉求，但人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追求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而非自由的表达。这也许是一种无奈，我理解这种自我束缚所换来的现实荣耀对艺术家的诱惑远远多于对自由表达的渴望，令人担忧的是，这种现实荣耀是否已经麻木了自由的神经，我们真的以为自由表达不再是艺术的基本诉求了吗？
我不敢说我的创作越来越自由了，我只是希望不要辜负了艺术，更不要辜负了自己。我曾讲过，艺术创作是我平衡现实与理想的唯一途径。在这混蛋的现实面前，好在还有艺术，它起码能给我带来片刻的欢愉。我想，这也许已经回答了艺术对我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的问题了吧。
◎相约｜水墨设色200cm × 400cm2021
◎只有你能在这里找到爱情｜纸本水墨200cm × 400cm2021
张江舟艺术感言
1、艺术是艺术家的最大隐私，是内心最柔软的那份情愫。
2、痛苦与狂欢是艺术存在的最大理由。
3、自由是艺术的天性，真实是艺术的灵魂。
4、无关精神体验，无视人性关怀的艺术是无用的艺术。
5、艺术是审美。一幅画，一首诗，一支乐曲能够唤起你对世间美好的渴望，沉浸其中，你会忘却世俗的烦扰，缓解生存的疲惫，疗愈心灵的伤痛。
6、绘画不仅是艺术家的个性签名，更是一种持续的思想辩证，长久的现实陈述，炙热的人文关怀和超验的生命表达。
7、绘画是屏蔽现实与他者，实现自我修复，完成冥想主义式自我救赎的佛系闭环。
8、游离于封闭乏力的同心圆模式，沿着创造性的逃逸之路，任由心底之音的牵引，实践自我无限的可能……
9、同质化的现实模式，削减了探寻未知的创造性冲动。机械化的笔墨运动，辜负了艺术创作对中华美学的承诺。
10、艺术创造是生命的切片，无数的切片彼此关联，不断增生，成长为流动的生命之河。
◎阙·寅｜纸本水墨130cm × 130cm2020
◎人类图像学研究——预言｜纸本水墨130cm × 130cm2019
11、审美是情感荒漠上的一点新绿，没有了审美，剩下的就只有苍凉了。
12、艺术创作是自我疗愈的最好方式。
13、艺术有两类，一类刺激感官，另一类触及灵魂。刺激感官者得肉身幸福，触及灵魂者得天地精神之往复。
14、艺术创作是灵魂之旅的艰难寻找与执着坚守。
15、审美是琐碎、无聊都市病症的一剂解药。
16、美不仅是漂亮。
17、中国画家的为艺状态，犹如父母百般宠爱下长大的孩子，接受了太多来自父母的给予，却绝少思考自己的生活应该是个什么样子。虽衣食无忧，但终究活成了别人的样子。
18、能够激活我创作欲望的，也许只有现实的困顿、未来的希望和内心深处的那份悸动。
19、艺术创作是夜静时分的心灵独语，是人生之旅的痛苦磨砺，是灵魂深处的深深忏悔，更是解衣磅礴后的情感释怀与心灵复归。
20、艺术是逐浪排空、阴风怒号中的精神孤傲与人格坚守。
◎速写｜纸本设色30cm × 20cm
◎速写1｜纸本设色30cm × 20cm
（来源：漫艺术）
艺术家简介
张江舟，当代水墨艺术家。现任中国国家画院院委、研究员，西安美术学院博士生导师，俄罗斯国家艺术科学院荣誉院士，中宣部文化名家，文旅部优秀专家，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曾任中国国家画院副院长、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水墨研究》执行主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