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王辉先生一一双甲子中国油画的历史蝶变
问：百年间，中国油画如何在中西方双向的社会发展中蜕变升华？
王辉：以1904年徐悲鸿赴欧洲为启始，今年是双甲子终结。120年前，有着悠久历史、深厚传统和优秀品质的中国绘画遇到近代西方绘画的泊进。中国清末民初颓弱的国势面对欧洲列强“船坚炮利”的侵压，拥有强大军工力量的欧洲与中国強弱对比的巨大落差，引起中华民族文化心理的激变。在涌动着救亡图强的社会思潮中，中国一批批画人开始赴欧，受教于并引进西方“先进的”绘画观念与油画技法，遂之成为百年间中国主要的艺术流向，开启了近代中国美术教育的模式，同时渗入因此而带来的西式以及后来苏式的美术创作体系中。
一百多年间，中国汇入世界发展洪流，中国人民拼搏抗争，励志发奋，国势日益强盛，二十一世纪开始，中华民族不断催生文化复兴的觉醒和自信。中国文化不可能“全盘西化”的铁定结论，其逻辑推论的巨大基盘就是中国具有悠久历史深厚文化的优秀传统和价值理念。一代代理性思维的文化人不断正视美术具有文化价值内核这一基本属性，不断正视东方艺术精神和中国文化元素应涵盖中国现代美术各门类这一基本道理。尽管西方油画技法已不断为中国画坛吸收借鉴，尽管西方当代艺术潮流仍续接不断并在中国交流，中国画界仍有遥相呼应并有研究的前沿学科和一些步其后尘者，但中国文化强大的包容性和融合力和凸显的价值取向，使国家艺术文化宏大的发展主流始终没有偏向，艺术家主体阵营始终聚拥在中国文化的向心力周边，中国油画的文化内涵始终是中国的。
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中国国门开放，党中央调整文艺方针，中国美术界思想闸门打开。85年4月，中国油画界召开“黄山会议”，在破除文革极左思潮、创作单一模式和题材决定论，解放艺术观念，强调艺术本体，发挥创作个性等会议阐释的主题意旨上，无疑是对建国后36年的中国油画发展历史进行了深刻反思和前瞻期望。无独有偶，当年5月，“85思潮”开始纷繁热闹，这场后来称为的艺术运动全面摹仿照搬、吸收挪用、借鉴提取欧洲从中世纪到近代绘画样式乃至现当代西方艺术样式。出现这个历史性的短暂的艺术潮流，无论是积极还是被动，无论是理性还是盲目，无论是合理还是胡乱，自有中国历史的社会的现实的多种陈因。但是，我们看到，一百二十年间的中国油画，至今也没有跟随西方式的流转纷呈的绘画流派产生。
事实是，17世纪开始，欧洲社会不断接受东方大国的文化因素，进而影响了后来艺术变革中的基因。如果说，接受了合规律性的欧俄写实绘画传统的中国油画，其写实主义或“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是国体需要的硬通货。那么，近十年间日益活跃的中国油画写意，其功能作用则应是国家倡导绘画发展的主要朝向之一。欧洲20世纪初流行的表现主义绘画与历史悠久的中国写意绘画传统在东西方现代历史中的际遇，其脉与流、同与异的学术论辩，似乎是中国当代美术发展中可以理性撇清的艺术问题。学西方追求表现是单纯摹仿绘画样式，亦或是基因根脉中就有畅神释怀韵的写意情愫。中国人文化肠胃有选择地吸纳不同的西方各绘画流派语言技法，是文化融合力粘附力的天然结果。
世界各国文明成果的互鉴交流是时代大势，已成为百年历史的中国架上油画吸收触合西方绘画元素是历史的也是必然的，但其继续发展的座标轴是由传承宏扬繁荣中国文化优秀传统内涵的核心价值观来架构的。
问：中国油画在当代语境下如何进行文化传承与转换创造的思考？
王辉：我想，在世界各国文明成果的互鉴交流中，中国展现的一定不是对欧洲写实油画和西方当代艺术亦步亦趋的摹仿结果。同理，西方一定不会带着向中国学习水墨的作品来北京办什么展览。因此，向欧洲吸收融合油画的方向，一定是以中国文化精神元素为内涵的对油画图式语言技法进行探索实践、转换创造的创新成果。
中国的写实主义油画为中国社会为中国民众服务，民众在欣赏中完成写实油画蕴含的教化功能，提升人民对自然真实与艺术真实相比较后感悟认知的审美水平。中国的写实主义油画在完全接受了欧俄的造型体系后，仍须有讲究传承中国艺术理念、表达东方审美理想的艺术进步。因此，没有东方文心诗意的文化修养，没有独具匠心的构思立意，没有显示个人鲜明独特的造型风格，仅靠写实技法模仿样式、或仅靠技巧画信手拍下的照片，这样的写实油画是与严肃的艺术创作宗旨背道而驰的。把在一万个镜头中产生的照片直接绘制成一万幅写实作品，一万个画家应具有各自不同的创作思想、意韵情感、艺术灵魂在作品中全然不见，其画面中的语言手法显然具有可怕的一致性，看到的全是直白叙事和技法空壳，这是中青年油画家写实油画作品极其可悲的倒退现象。这个问题显然缘自院校的创作教学体系。油画本体性语言的所谓学术性，其观念不应成为写实油画和现实主义油画教学的唯一目标。
中国写意油画其意义是文化艺术上的溯源正本，即把西方技法和油画材料用于表达中国绘画艺术的精神理念。别低估中国绘画优于西方绘画的精神理念。艺术问题宽泛多元，全人类绘画领域何止于西方写实这一条画径？写实领域又何止于讲求并限于边缘线这一问题？认识油画的写意性是中国绘画艺术发展的文化方向，认识到它是一个包含着文化共性和丰富个性创造的宽广领域，就不会纠缠于枝节问题的肤浅论争。站在“油画宗主国”的立场，限于欧美艺术观的有色眼镜，一定会带偏中国绘画的发展路径。
在西方油画基本的语言技法之上，创造具有东方意境意象意韵共性而多元的图式和语言，应是中国写实写意抽象等各类绘画探索发展的共同路线。写意油画注重写生，更注重在写生中进入个性创造，这是脱开并离弃西方油画样式语言的重要实践。在写生与创作中展开无限边界的艺术语言的研究探索，使中国写意油画即具有东方文化共性又具鲜明艺术个性的学术高度。用欧俄写实手法画肖像，即便画面中是东方人有东方器皿与中国山水，但仍是欧俄写实油画的样式。因此，内容与样式，样式与意韵，后者即中国样式与东方意韵是创造性转换的最终目的。
眼脑神手是油画家在写生创作中讲究图式建构、语言探索、技法锤炼的重要关键，也是体现艺术家施展秉赋才华的四大要素。不需要在这里强调或者惊悚什么电脑图像时代和西方当代观念艺术搅和在一起的困扰与冲击，手工绘画在中国没有过时，作为技术与艺术结合的画家在中国当代画坛仍然大有前途，因为他们的历史使命还在肩上，由此，中国油画家就应有高远的艺术眼界和深厚的文化修养。
问：近二十年间，中国写意油画学派如何通过不懈实践，助力中国社会发展，追求学术高度？
王辉：回顾中国油画发展的百年历史，其根本变化的内在因素都越加清晰表明，中国油画的时代发展与文化定位，都和国家进步、文化繁荣的时代发展紧紧相连，密不可分，五十年前乃至一百年前的模糊认知都可能为时代巨变所修正。中国写意油画将其学术根脉深深植入中国文化土壤，是坚持“中学为体”、“洋为中用”基本原则和艺术道路的学派，也是体现中华文明连续性的学术主体。我们应以大历史观突破并正确看待这一两百年近现代世界短促的发展进程，找回对中国攸长文明历史的准确认知并提升中国文化自信；同时，我们也要以大历史观辨证看待西方油画传进时的全球历史背景和二十世纪初年的中国国势民生舆情，以更加辩证的思维和更为理性的态度对待中西方艺术交流交融，不卑不亢，确立大学术观，在自信并立足于中国优秀文化土壤上坚持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中国油画。
在中华文化系统内汲取艺术精华，吸收借鉴西方优秀艺术，实现学术高度与社会影响，是中国写意油画学派的实践方向。创作是中国油画人的根本任务，走进山川田园和城市生活，在纳入内心的艺术累积中，不断进行创作思考，在创新转化的探索实践中，走出一条不类于西方艺术图式、体现中国文化精神、具有鲜明个性风采的油画之路，在艺术的高原上努力攀登高峰。同时，我们又要以公民身份积极推动国家的繁荣进步，以参与艺术活动的热忱促进当代社会的文明发展，与时代同步伐，助力中国前进。
王辉作品欣赏
画家简介
王辉，北京当代中国写意油画研究院院长、中国国家画院研究员、中国油画学会理事、中国传媒大学文法学部艺术创作院特聘导师、敦煌学院客座教授。
作品分别入选第一、二、三届中国油画精选作品展，第六、八、十一届全国美术作品展览，第一、二届中国油画写生作品展，97’中国艺术大展——当代油画艺术展，自然与人——第二届当代中国山水画、油画风景画展，艺术家眼中的当代中国、魅力西藏——中国当代油画家作品展、生生不息·叙事的黄河——银川当代艺术展、意象中国——当代油画邀请展、守正创新·中国国家画院创作研究成果展等五十多次全国性大展，组织并参与数十次中国当代油画名家风景写生创作展览活动；参与组织和策划2013’再写生、共写意——中国油画名家作品研究展，文脉传薪中国写意油画学派年展，天下黄河——中国百名油画家主题写生创作活动，精神·图式——首届中国写意油画双年展等。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和天津出版集团先后出版画册《一路风景·中国油画家王辉》《中国写意油画学派名家·王辉》第一集、第二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