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上海市慰问高层次人才新年文艺晚会暨首届上海杰出人才颁奖典礼于1月30日举行。50位在各行业中作出突出贡献、获得社会公认的科学家、名家大师、工程师、企业家入选首届上海杰出人才。韩天衡先生是唯一一位书画篆刻界代表,荣获首届上海杰出人才称号。
本期专访,让我们一起了解这位“艺海泛舟 觉意三昧”的艺术名家——韩天衡。
01
问:您十几岁就确立了自己人生的目标,二十出头开始求变,青年时期就曾为陆俨少、刘海粟、李可染、程十发等大师治印,作为荣获首届上海杰出人才称号中唯一的书画篆刻界代表,能否请您谈谈对于“人才”的理解?
韩天衡:我是这样认为的,从古代造型文字来讲,“人”就是一个直立象形文,后来演变成了左面一撇,右面一捺,人是顶天立地的,有灵性,有思想,有技艺,会创造。讲到“人才”,我认为凡是人啊,都是有才的。之所以现在我们经常会用到“人才”这个词,是因为尽管大家都是“人”,但是“基因”是因人而异的,起成“才”的靶点也各不相同,你从事的那个工作,和你那个特定的基因匹配了,对上了,那么你一定会是一个人才。可惜,以往有太多的遗憾是错位了,没有对上。
拿我来讲,我从小就是一个数理化特别差的人,喜欢文科,喜欢写字、画画、刻印,我的数理化从来不及格。这次评比里面,有科学家、工程师、企业家,如果我分配去做这类的工作,我想我这一辈子都成不了“才”。
所以我讲人才,其中就有一个发现和匹配的问题。我常常这样想,就是整个教育系统,分门别类地能早一点发现孩子在某一方面的特性,早点定向培养、引导、匹配,如果这样的话,就能够让他们更早的得到好的教育,加以栽培。如果我们能够真正在这方面都来做出努力的话,那么一定会人才井喷、人才辈出。那国家也许可以更早地实现伟大的中国梦。
2020国画海之旦35×35cm
02
问:您刚才谈到了教育问题,众所周知,您门下弟子三千,全国篆刻界知名人士不胜枚举,且面貌各不相同,然而随着艺术学科化进程的推进,受教学大纲束缚,学员课程相对单一,书法篆刻展又面临了展览体千篇一律、难以出新的问题,您曾经说“传统万岁,出新是万岁加一岁”,当下,这个一岁到底怎么加?请您展开谈谈书法篆刻艺术人才培养问题。
韩天衡:这里面有几个问题,我想可能我要阐述一下的。这个艺术,特别是到了我们这个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弘扬普及艺术是必须的,是使命。我一直认为,艺术教育要有“授人以渔”的理念,我从上世纪的60年代末,那个时候书法篆刻还是处于一个非常低潮的时期,我感到这门艺术是有发展弘扬的必要。所以从69年开始我就收学生,几十年来也收了好几百个入室弟子,在外面上大课也一直没有间断。我教学生是毫无保留的,凡是我自己懂的,我都能够全部的、无保留的传授给他们,并没有像过去那些老师怕教出学生老师自己没饭吃。
几十年来,我培养学生,我从来没有因为学生多而搞小团体,闹摩擦,搞宗派。我们这些学生聚集在一起,包括我们每年搞创作、搞展览、出书、巡展,我们的目的就是一个,就是弘扬发展传统的艺术,要讲传道、授业、解惑、立德、建功,除此之外其他一概不宜。
教学生也是要因材施教的,这个跟我刚才谈的第一个问题一样,第一个问题是从广义上面来讲人才,那么在艺术这个点上面,各个学生的基因也是不同的,所以教学生,就要分门别类、适得其所、因材施教,各具性灵和各具特色。不能拿一个模子去压,让诸多的学生像是一个模子翻出来的,这个实际上对于老师来讲不是教育的成功,是教育的失败。老师不应让学生千人一面,而是要各擅胜场,启发求新和探索的意识和实践。一板一眼的去套,一看就是复制既往成品的翻版。这不是培养新生的人才,而是培养了一大批为成品做广告的广告牌。这就有失于我们发展艺术要推陈出新、百花齐放的宗旨。
我教学生也都是先要弄清楚他的性格,比如说他追求雄强的,他追求秀逸的,或者是追求一种怪路子的,你要摸透了他的性情,因势利导,抑其短而扬其长,这样更容易让他区别于我而出成绩。
2022篆书遗世独立103×43cm
我们搞艺术的人,是不能太急功近利的,读书做学问始终是打底的,万丈高楼平地起,需知平地下面要打多少的深桩啊,没有这些桩,你哪能去造高楼啊?所以这个读书学问打底,始终是第一位的。那就是我始终强调“各有灵苗各自探”,要拿他们的某一点,他的那个特点闪光点,找到他,击活击亮,让他能够走出自己的一条路来。所以能够教出一些不像我的学生来,我感到这是我教育学生的主旨,如果教的都像我那个面孔,我认为是教育的失败,也是传承的悲哀。
关于展览体的问题,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古代也没有展览,信息也不通,所谓“十里不同天,百里不同风”,所以各人搞各人的,他手里就那么一点参考资料,睿智者更多的拿自己的才气掺杂进去,深究细研而不舍,反而可以表现的是自己。现在我们的印刷那么发达,我们学习的资料又是海量的,而且我们又有许多的展览,为什么成为展览体呢,这可能跟展览评比机制,跟书刻者的从众取巧心态,跟我们评委审定的眼光等等都是联系在一起的。有一些年轻人参加展览,他不够踏实,而是要拿出很大的精力去揣摩评委的喜好,这次评出来的一等奖都是什么风格的。因为我在四五十岁的时候也参加过全国的很多评比工作,我也知道里面的很多情况,弘扬艺术,搞展览会,培养新人这些都很好,但是我们的引导如果不做到位,没有正确的指导他们去解决一个各自的性灵的追求,那么他们很可能就会跟风地万人同向,变成了一花独放,一种面貌的独放,这样一来,好事情反而就出现了差的结果。所以展览本身是好事,得奖也是一种肯定,但真正从事艺术创作的人,一定要站稳脚跟,不能急于求成,要看淡名利。我们参加展览不是为了展览而展览,他是要在展览里面体现出我就是我,有思想、有追求,有高度、有深度,持之以恒、必有成果。
拿我自己的经验来讲,从80年代初开始,全国就出现了评比的评奖的展览会,我从来没投过稿。艺术这个东西啊,它有标准又没有标准。比如讲,当评委的观念保守的时候,创新的作品可能他就会不承认,而且他看不上你,甚至于认为你这个是“野狐禅”,是吧?艺术本身它就是一个没有硬标尺的东西。你想王羲之那么一个伟大的书法家,讲他是书圣的也有,讲他“没有丈夫气,只有女郎才”的也有。所以艺术啊,有的时候会对人家产生截然不同的评价。所以呢我年轻的时候是吧,就从来没有参加过一次评比,去追逐“得奖”。我知道一件艺术品,一门艺术的形成,相对成熟,它是一个千辛万苦的,千锤百炼的一个极漫长的过程,不要急于“出山”,不为得一个什么奖。我年轻的时候脑子里没有这根筋,我只知道力求往深处挖,往高处行,我从来没想到先要让风筝飞上天,让人家惊鸿一瞥。
2023篆刻大吉2.2×2.2×8.5cm
(来源:上海韩天衡美术馆)
艺术家简介
韩天衡,1940年生于上海,祖籍江苏苏州。号豆庐、近墨者、味闲,别署百乐斋、味闲草堂、三百芙蓉斋。擅书法、国画、篆刻、美术理论及书画印鉴赏。
现任西泠印社名誉社长、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篆刻艺术院名誉院长、上海中国画院艺术顾问(原副院长)、国家一级美术师、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上海市文联荣誉委员、上海市书法家协会首席顾问、上海韩天衡文化艺术基金会理事长、韩天衡艺术教育基地校长、上海吴昌硕艺术研究会会长、吴昌硕纪念馆馆长、中国石雕博物馆馆长、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教授、上海交通大学教授、华东政法大学教授、温州大学教授、华东师范大学艺术研究所特聘教授、复旦大学哲学学院特聘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