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培智 白夜 丙烯油彩 150cm×300cm 2018 年
地 点:北京·赵培智工作室
采访对象:赵培智 采访人:任旭
记者:您的作品中大量展现了西北地区的风土人情,如《开河节上的人们》《塞上曲》等。作为成长于新疆的艺术家,这片充满地域特色和民族风情的土地给您的创作带来了怎样的影响?
赵培智:我出生在新疆,在40岁时才离开那里。这片土地占据了我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也给我的创作带来了根深蒂固的影响。确切地说,新疆是我创作的源泉,我主要表现的是帕米尔高原上的塔吉克族。在大学的写生课上,我第一次来到了帕米尔高原,从那以后就一直在画塔吉克族。之所以选择这个题材,一方面来说,他们是新疆比较独特的一个民族,身上具有与众不同的品质,非常善良、正直,也非常深沉、质朴;他们地处高原,有很顽强的生命力。另一方面,我对人物造型比较敏感,塔吉克人属于欧罗巴人种,人物形象、相貌非常独特,这也是我一直表现他们的主要原因。
我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特别喜欢画画,那时候喜欢自己照着书上临摹、自学。1991年,我考入了新疆师大的美术教育专业。在读完两年基础课选择专业的时候,我犹豫再三后最终选择了油画。现在想来,前两年的基础课教学对我非常有帮助。除了素描和色彩,版画、国画提高了我对图式、黑白等把握、概括的能力;雕塑培养了我对体块、空间的认识;设计、图案让我对抽象造型的认识也打下了一定基础。这些都对我后来的创作影响很大。
记者:您在中国接受了绘画的基础教育,之后去法国进修,去德国、意大利、西班牙等国家进行考察,这些在不同国度的经历对您的绘画有何影响?
赵培智:2004年,单位送我去巴黎美院学习,刚好就把过去书本上学到的欧洲美术史一一进行了印证,也对西方绘画整个的发展脉络做了梳理和更加深入的了解。
去欧洲游学给我带来的是一种综合的冲击,不仅仅是绘画,还有大量的城市建筑、风俗文化等带来的冲击。首先,我感受到了东西方文化上的巨大差异。而当我看到博物馆里大量的真迹,将那些原来出现在教材、画册中的作品与原作一一对应,也引起了很多的思考。我开始能够理解,当初林风眠、吴冠中、赵无极等人在来到欧洲之后为什么把油画画成了新的样貌,我相信他们也经历了跟我一样的感受。文化的差异、审美的差异,必然会导致深刻的思考,比如“我到底应该怎样画下去”“我要跟西方艺术家们一样去画吗”。东西方的油画肯定是不一样的,包括我们对色彩、形体的敏感程度等都存在差异。我们从小看的是八大山人、石涛、齐白石,接触的是抽象、是黑白、是水性的材料,这些与油画、雕塑都是不一样的。因此我也在思考:我该怎么继续画油画?还是像以前一样吗?
一直到回国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比较迷茫的。一方面感觉当时自己的绘画并没有形成一个面貌,另一方面是思考中国人应该怎么画油画?这时候,反观我们中国传统的历史文化,我获得了不一样的感受,那种是源于骨子里的亲切。所以我开始进行一些新的探索,也开始进行中西绘画的比较和研究。首先从学理上、从绘画原理上分析中西方的绘画,去找一些基本的规律;同时不再仅仅局限在写实绘画,而是做了其他的很多绘画本体语言的探究。渐渐地我有一种模糊的感觉,虽然不知前方的路应怎样走,但大致找到了一种方式和方向:要从艺术本体的规律去研究,首先解决基本的问题。我开始认为,写实绘画与抽象艺术都应该是绘画的基础部分。过去在我们单一的训练里面,往往认为写实才是基础,先画好写实,慢慢再去变化,其实忽略了抽象的作用。实际上,将绘画语言拆解来看,它其实就是通过一些抽象的部分排列组合,形成秩序、形式,最终形成面貌,形成一个画家的特点。这种改变对我来说是非常大的,也是非常理性的。这时候我开始进行深入的自我反思,剖析自己,包括过去形成的一些我所擅长的东西。我开始思考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艺术、自己的审美更贴近哪个方向等问题。
赵培智 呆着的人之二 丙烯油彩 100cm×110cm 2017 年
记者:与早期相比,您的作品产生了一些变化,比如人物形象更为概括,色彩关系更为单纯,以及一定的平面化倾向等。您在现阶段的创作中更加注重的是什么?
赵培智:在我看来,艺术家风格的形成是需要一个过程的。这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不能刻意为之。目前我的作品好像在慢慢平面化,颜色也更加鲜亮一些,是跟这一时期的想法有关系。过去曾经有一段时间,我的笔触是较为强烈、率性的。当很多人跟我说“你画得比较帅”,我就开始警醒这件事,当大家都在使劲强调这一点,我反而觉得可能会有问题。这段时间的绘画,我实际上是有意在把笔触减弱,收敛一些情绪化的表达,去追寻更加原始、质朴、含蓄的一面。
记者:您的油画作品具有鲜明的个人面貌,您秉承着怎样的创作理念?在您看来,当代中国绘画,特别是写实绘画应如何找到新的出路?
赵培智:一件好的作品需要具备两个要素:第一点是感人,能够给观者带来触动;第二点是作品具有自己独特的面貌和语言。在我看来,这两点之间是相辅相成的。对于一个画家来说,个人独特的语言和面貌是非常重要的,这也是艺术的魅力所在。艺术的历史便是由每一个有个性的个体汇集而成的整体面貌。所以,我也一直钟情于对绘画的不断探索,努力寻找和别人不一样的、属于我个人的语言面貌。有的艺术家钟情于一种创作方式并一直延续下去,将之深化提升,让语言更加纯粹;还有些艺术家,则选择不断突破自己。我希望自己成为后者,一路走来我也是不断这样去实践的。
写实油画是目前中国主流美术中最大的一个群体,这也是一个世界罕见的现象。在西方,绘画早已是边缘的状态。2004年我在巴黎美院进修时就了解到,西方的美术学院虽然会开设绘画基础课锻炼基础能力,但已经把绘画列为了辅助科目,教学的主题已转换为影像、装置、观念等。包括在画廊里,绘画作品只是一部分,而且大多数也是抽象绘画,写实绘画非常少见。写实绘画在中国则呈现出非常有意思的现象,我们恐怕形成了世界上规模最大的写实绘画群体,写实的水准也达到了一定的高度。
任何一种艺术形式传播到新的地域,必然会与本土文化发生碰撞并产生变化。当写实绘画来到中国,应该慢慢形成属于中国自己的面貌。中国与西方在文化、观念、审美等诸多方面存在差异,这导致中国艺术家不可能画出与西方艺术家同样的作品,也不能再拿过去唯一的标准来衡量中国当下的绘画。虽然绘画在当下整个西方艺术界来看相对比较边缘,但其仍然有很多可能性。同时,如西方那般不断否定过去、一味创新,恐怕也是有问题的,因为艺术不见得今天的一定是比昨天的好。对于绘画来说也是这样,绘画并不是走到了穷途末路,它有它不可替代的一面,比如手绘的感觉,心、手、眼之间完美的配合等。绘画是最直接、最原始的一种艺术表达方式,尽管现在的多媒体、影像等有更加吸引眼球的方式,但它们最终替代不了绘画。当然,今天绘画已不再如过去那般以一种单一的方式进行,包括绘画的标准也在发生变化。总的来说,我认为绘画依然有无限的可能。
赵培智 黑色人物 丙烯油彩 100cm×100cm 2018 年
记者:您善于以群像的形式展现社会群体面貌和时代特征,在您的作品中也能够感受到强烈的时代气息。在您看来,当代油画家应该如何用作品表达中国的民族特色和时代精神?
赵培智:作为一名艺术家,不可能与社会脱节。艺术本身也是在反映艺术家对于时代的看法,传递艺术家的观念、审美。画家应该有人文关怀,有对社会、对国家义不容辞的责任。至于如何反映在作品中,我认为,只要去关注,必然会带来思考,每个人的表达方式不一样,每位艺术家在各自的领域中应该根据自己的特点和创作方式来表达。当然,并不仅仅是简单、表面的图解社会问题。在创作方面,还是要回到艺术本体规律中。有些艺术家的创作也许看上去与时代之间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直接,但即使是静物画,也带给人一种美的感受,也在发挥艺术启迪心智的作用。所以,不见得非得喊着口号去标榜什么。
记者:作为写实画家,您的作品中保留了非常多画面的肌理、笔触,包括对人物形象、色彩关系的主观处理等。您怎样看待写实绘画中那些“不那么写实”的部分?怎样认识写实与写意之间的关系?
赵培智:这是绘画观念的问题。很多艺术家,尤其是画写实的艺术家,会有一个错误的观念,画到最后会认为“我就是再现,我要画到与客观物象一模一样,这就是最好的”。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最终都是为观众呈现出他眼中的世界以及他是怎样看待这个世界,而不仅仅是去还原、再现。比如说画人物,被人物形象启发之后,需要强化对象的造型意味,去捕捉你所感受到的这个人最独特的气质和精神面貌。展现生活表象之下的东西,是画家要做的事情,而不是仅仅呈现表面浮现的东西。
至于现在特别火热的“写意油画”,我倒不是经常刻意去想这个问题。在我看来,写意精神是中国传统绘画里很重要的一点,它是存在于我们骨子里的很自然的观念,包括对造型的似与不似之间的追求等,都是在我们的审美当中潜移默化存在的。每个人还是应该在自己的领域中努力去探索自己追求的那一部分,不用刻意去强求。况且有时很难区别到底是写意还是写实,或者是写意还是表现,所以不一定非要界定在这个名词上。
赵培智 开河节上的人们 丙烯油彩 210cm×300cm 2014 年
记者:近年来,中国油画创作的多元化更为明显,但创作上还是乏善可陈,您怎么看待当代油画的创作状况?
赵培智:有人说中国的当代油画、包括当代艺术较为疲软。我认为,客观来说从现在绘画的面貌、样式多样性以及绘画水平来看,并没有说的那么差。这里存在一个标准问题,因为早期主流的以现实主义为主的创作方式相对单一,目前从事写实绘画的人相对少一些,不能拿过去现实主义的创作标准来要求、衡量现在多样性的绘画面貌。当然,如果说当代绘画能达到什么样的高度,这确实还需要时间去验证。目前我们处于有“高原”缺“高峰”的状态,我认为任何事物的发展都需要这一过程,需要很多从事绘画的人进行潜心的研究,经过一定的过程,才可能有质的飞跃,才会有更加经典的作品出现。
记者:近期您在创作上还有什么新的计划和打算?
赵培智:我属于不断超越自己、努力去探索新的可能性的那一类画家,但是绘画不像搞科研,我绝不是那种制定一个目标,下一步便一定要怎么走的类型。我认为将来会有很多可能性,往哪儿走是自然而然、顺其自然、水到渠成的事情。
赵培智 劳动的人 丙烯油彩 150cm×300cm 2018 年
简约与塑形 赵培智油画的个性探索
油画在中国的本土化既然存在如何能够深入研习欧洲油画传统的问题,也必然存在如何将油画推向当代的课题。近年来,国内油画除了更深入地重返西欧绘画史探究油画本体语言的艺术特征之外,还出现了以表现性绘画为探索路向的创作趋势,一些青年画家力图在日常图像经验之外探求新的具有心理表现性的视觉形象。以荣获第十一届全国美展金奖而一举成名的赵培智,就是这样一位力图在具象写实中强化表现性的探索者。不过,他的表现性着重体现在笔色的力度上,而其形象管理系统却极尽简化,由此而形成了其油画简约之中的表现性的独特面貌。
其实,赵培智荣获全国美展金奖的作品《来自高原的祈福——519国家记忆》就已显现了他的这一特征。作为当年全国美展油画展区的评委,笔者清晰地记得该作的获奖除了其主题对当年汶川救灾的回应,打动评委的是画作本身通过厚塑的色彩所呈现出的凝重氛围,这正是作品本身通过油画形色语言表达出的“国家记忆”,它和那些用具体情节描绘来说明事件的作品在艺术品位上拉开了很大距离。该作显然从描绘转向了表现,厚塑的色彩在表达形象的同时更偏向了主观宣泄与书写,从而凸显了油画形色的表现张力。此后赵培智一直沿着油画形色的表现性方向来探索。在荣获第十二届全国美展银奖的作品《开河节上的塔吉克男人》中,拥挤的动态各异的塔吉克中老年男人被画家厚重质朴的形色堆塑而出,画家沉浸在并不是真实描绘的暖灰色天空以及与这种暖灰色基调相协调的塔吉克男人形象的色彩表现上,画家捕捉了塔吉克男人深褐色的脸膛和他们服饰所呈现出的各种暖灰与深黑、深褐的色彩变奏,阔大的笔触力求高度概括对那些男人面孔与服饰的表现,它省略了人物衣褶应有的许多细节,却凸显了画面人物的大结构、大关系,并试图在笔触中让人们直观地感受到塔吉克男人所普遍具有的沉默性格以及他们身上弥散出的浓郁的荷尔蒙气息。
赵培智 流年 丙烯油彩 100cm×100cm 2018 年
这两幅画作开始呈现了赵培智画群体人物特有的办法与本领。这些人物摒弃了人们习以为常的表现少数民族充满欢乐祥和的节庆氛围,与此相反,画家捕捉的是他们惯常呈现的某种沉默的力量;画面没有具体的人物情节、不用人物叙事,而是把人物作为某种整体氛围或精神情绪的载体予以表现。在此,人物之间的透视空间被弱化或被漠视,前后物象被整合为冷暖或黑白调性的关系,从而为其色彩的堆塑与表现创造最大的空间。如《羁旅马尔杨》就是满满的构图,将塔吉克牧民搬场迁徙的宏大场面表现得淋漓尽致,画面吸引人的已不是人畜造型的动态,而是人畜车马拥塞画面所进行的色彩重构与大笔刷有力的表现感。如此者还有《西风烈》《山里人之一》《山里人之二》和《塞下曲——紫秋阳》等,这些画作不仅和前者一样以宽阔的画面来凸显超大笔刷横扫厚塑所具有的表现性,而且画面人物也多从背面转向观众,画家往往以厚重而刚猛的笔触来塑造那些被阳光直射而变成深褐色面孔的塔吉克男性,站立或深蹲的那些男性被阔大的笔刷塑形而出,显现出简约而粗厚的雄性力量。
赵培智 沉默的人 丙烯油彩 110cm×140cm 2017 年
这或许也逐渐揭示了赵培智对人物塑形进行简约化管理的趋势。的确,在《塞下曲——紫秋阳》之后,那些众多塔吉克群体人物的处理,几乎都被概括为几大面、几大色块,现场色调的条件光色被逐渐滤除,群体人物的前后关系被冷暖色相、黑白色度所替代。画家着迷于究竟是哪些冷暖色相的比对更具有塔吉克民族服饰的特征、更具有画面表达的色彩意味。这里,离物象原有的色彩关系很远,而离色彩之间美妙而和谐的关系却很近。而且,在《塞上曲——昨夜风》《塞上曲——长日歌》《春眠》《劳动的人》和《沉默的男人》等画作中,画家已开始从暖灰色系的早期色彩运用而跨越到相对明亮、相对多变的暖色系、冷色系的调性探索,从而使他的画面也逐渐明快起来,尽管他一直以灰褐色作为画面的基色并以此追求稳健、厚实、质朴的色彩高贵感。尤其是近年创作的三五个人组成的局部化的小型画作,更凸显了其在简约形象之中以整体性色块而呈现的笔触表现张力。像《母与子》《暖春》《黄昏》《醉歌》《闻秋声》《节日里的人》《望春图》和《沉默的大多数之三》《沉默的大多数之六》等作品,已把人物之间的局部组合与画面四边有机地构成一个平面结构整体,深褐与暖灰构成了画面色彩的两极,其中夹杂的砖红、果绿、灰蓝等已形成画家相对固定的色彩搭配体系,而画作拨动人心的除了这些简约的形、微妙的色,还有就是他始终如一的刚健有力的大笔刷笔触,这些笔触显然更具控制力、更具玄妙的笔韵。
赵培智 相马图 丙烯油彩 210cm×300cm 2017年
在这些画作里,画家似乎以人体的大动态大结构来表达对人的内心世界的感知,面部表情似乎被弱化了。其实,在创作这些群体人物的同时,赵培智一直以小幅截面的人物“面孔”来呈现他对塔吉克人的情感表达。这些画作以大写意的方式用大笔触来反复塑造人的面孔及表情,酣畅淋漓的笔触不拘形似,而人物神态情绪则跃然画布之上。应当说,赵培智的油画塑形一直受着英国当代画家弗洛伊德的影响,但其骨子里却颇得中国人物画家梁楷的写意风范,由此形成以中国写意为精神内蕴而将弗洛伊德与罗马尼亚画家巴巴相融合的新创。这些画作看似一挥而就,其实充满了和他画群体人物一样的对画面结构做整体性布局的苦心经营以及对多层次色彩处置的巧妙组合,薄施、覆盖、厚敷、堆塑,不一而足。在此,也可看到赵培智对色彩的修养与驾驭、对头部与肩颈关系的动态把握、对人物表情与内心世界的深刻揭示。这些画面的色彩经营极其精到,极少用原色直接涂到画布上,白色的头巾往往是米灰色的,橙红色的头巾常常是杏黄色的,而这些都与土黄与肉色混融的面孔相得益彰。总之,这些以“面孔”为主题的画面,充分展示了赵培智对色彩的敏感以及对其微妙的驾驭。
赵培智 塞上曲——随远路 丙烯油彩 160cm×310cm 2016年
如今,频繁参加各种全国性画展并在一些国家级大型美展上获奖的赵培智,已在国内油画界产生了越来越重要的学术影响。这些影响的根本还在于他油画艺术风貌的渐趋成熟,尤其是他在简约的现代性造型中凸显出的表现性形塑,也几乎成为他鲜明的艺术风格标识,从而实现了在油画现代性探索中对中国写意精神的本土性回应。
(文/尚辉,中国美协理事、美术理论委员会主任)
赵培智 闹春 丙烯油彩 210cm×300cm 2014 年
众家评述赵培智 赵培智的色彩与其笔触运用,大块面结构和他所表现的新疆的人物,配合得非常好,形成了一种具有个性色彩的整体韵律。过去有些画家已经表现出了相应的形式效果,他们所描绘的新疆题材作品各臻其美,像司徒乔气势的奔放、黄胄寓涵劲健的流丽。而赵培智在作画的过程中呈现出一种凝练的沉厚,一种分量感。它既是文化历史的沉淀,也应该说是他自身性情的表露。 ——水天中 看赵培智笔下的塔什库尔干,观者都能体验到一种心灵的触动,这种触动来源于他笔下的形象,其中包括了人物造型的提炼、画面结构的经营和色彩笔触的控制等等。尤其得益于他对世俗生活的深入思考和理解,浪漫平实的趣味中略带几分沉重,原本的风情油画在他的笔下转化成了人性的叹息。 比起那些无限放大范畴的“点子艺术”,比起那些要依赖哲学解读的“猜猜看”,培智的画当属于有传统根系的艺术探索,他是在约定俗成的视觉经验里开拓空间,寻找适合自己的表达方式,也是戴着镣铐的舞蹈。培智的画是写实的,却没有与照片争功的痕迹,更没有取悦世俗的美图秀秀。培智的画是新鲜的,但没有故作惊人的噱头和斧痕,这得益于他强大的写实基本功和对底线的坚守,也得益于他对绘画形式语言的深刻理解。 ——郭北平
赵培智 如烟 丙烯油彩 80cm×100cm 2018 年
培智的油画作品常给观者强烈的视觉震撼。原因有三:其一是他画的尺寸,他常作大画,这些3米以上的幅面在展览会中总让人过目难忘。其二,这些以新疆人为主题的群像总是充满着整幅画面,除了画面上方空灵的背景,画面人物动态在结构色彩和笔触的翻卷中产生强烈的节奏感,表现出他绘画语言本身的张力。其三,基于对新疆人形象的深刻体味,他能在用大刷子的信笔涂抹中刻画出新疆汉子面部特有的生动而细微的变化,呈现出他高度概括的能力和写意的画风。 ——杨参军 画家无论是从生活的哪个角度出发,进而能转向画面、转向表述视觉之中的心灵之境,那他一定就是一个好画家,培智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从西域的众生相里走来,完成了从艺术语言的发掘到精神指向的表现这样一个过程。他在西域的面相里发现了笔痕,发现了转译与表现的手段,同时也发现了与这些手感上、视觉上的东西相吻合的个人心性的特质。还需要什么呢,一个好画家的品质和能量培智己经具备了。绘画和音乐、雕塑、建筑、舞蹈、戏剧等人类的艺术一样,艺术家要做的不外乎就是发现内容与形式,并将其顺滑结合。关键最终还是要从人的感观世界出发,走向人的精神世界的表现,这也许才是艺术存在于人类世界的价值与功用所在。如今,当众多的人还在为那些语言层面的所谓写实和写意、抽象与表现讨论得喋喋不休时,培智已经驾着自己装得满满油彩的绘画之车开足马力甩开众人独自前往远方了,细看过培智的画,我是有理由深信培智正在独自前行的路上边走边唱,没事偷着乐呢。 ——任传文
赵培智 塔合曼 丙烯油彩 100cm×160cm 2017 年
老赵是寂寞的。他的画看得懂的人不少,读得通的人不多。我喜欢老赵的画,在试着去读时从中受益良多。首先是欣赏他在表现上不断使用减法后却增加的那部分:减去了画家啰嗦的描述后,形象开始自言自语,一旦形象开口,人们常常说这画“活”了,画家信手剥去的“蒜皮葱叶”让真实就裸露在那儿。“真”永远排在“善”和“美”之前是有道理的。许多人不习惯这样的裸露,实际上是不习惯直面真实,从自然人到社会人的蜕变,付出最多、最痛的就是“真”,老赵一点点捡拾回来,减去了什么、增加了什么,他心里一直有数。我还喜欢老赵能迅速掠过外形特征的诱惑去挖掘表现对象的内在人性,无论什么地域或哪些族群,能繁衍不息的一定占有人性上的至高点,最感人的也正是这至高点,穿越过文化、语言、形貌、服饰,甚至古今中外而成为人类共有的精神财富。 我不知道西方的油画和东方的油画有没有心无芥蒂握手言欢的那天,中国人被白马非马的名实之辩折腾得太久,甚至以为外国人也在想这些糟心事。读老赵的画你会发现,无论中外,好的画家都不太在意这种事,而只在意表现的深刻,只在意人性的真切,只在意自己的画是否可读、耐读。关键还是画家的深浅决定了画作的时空,没有内心深处的亲爱,笔下就不可能有感人至深的形象;没有对人性深刻的揣摩,画就不可能长命百岁。 ——代大权
赵培智 三人行 丙烯油彩 150cm×150cm 2017 年
赵培智一直以来采用具象表现主义手法来体现他独特的对自然、物象、人物的理解,形成特立独行的艺术风格。然而他的作品实质性的精神内核源于现实主义,他所描绘的人物形态各异,像貌质朴憨实,但却无不透显着人类最真实的情感表达,令人过目难忘。 ——郭润文 地处边远的新疆会出一个赵培智,那是神话,或者说只要有天赋,无所谓地处边远。培智所画的新疆风味其实是东欧的味道,所以突破了过往多少有些令人乏味的常见的新疆题材作品。现在,成功后的培智在努力突破自己,掌握话语权的西方、时尚的一些范式在明显地影响着他,我个人认为要做到对人性深度的刻画,这是需要培智去选择的。 ——俞晓夫
赵培智 坚硬的石头 丙烯油彩 100cm×100cm 2018年
创作感言
画画是个慢活儿,急不得。这似乎与现如今高速发展的信息时代格格不入。没错!它的确是个古董,在西方早已呈现边缘状态,但它仍然活着,仍然有着它独特的魅力和新的可能。绘画最让人着迷的就是手绘在画面劳作留下的痕迹,这些痕迹可以说是画家的“心电图”,天性真实流露纤毫毕现,无法隐藏,正所谓画如其人。这些痕迹就是笔触和肌理。笔触是画家心迹的反映,哈尔斯的欢快、戈雅的狂放、委拉斯贵支的优雅与淡定以及格列柯的惊悚,无一不是主要通过笔触来实现的,笔触也成为他们个人艺术风格的主要特征之一。纵观西方绘画史,绘画语言的变化与笔触密不可分。古典主义时期,笔触大多是服务于造型,隐藏在下面,当然上乘之作近看是能看出笔触清晰的运动方向的。从马奈到莫奈再到印象派,笔触开始活跃和书写,在油画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到了梵高那里,笔触已经完全独立出来,成为绘画形式语言的重要组成部分,画家开始了绘画本体语言的探索。而在百年之后,在中国油画本土化的自主生成中,写意性的笔触、意象的造型为全球化境域中的艺术发展提供了一种范式。
赵培智 青春之二 丙烯油彩 100cm×100cm 2018年
我钟情于恒定的东西,心仪经典。我始终认为绘画中存在着类似黄金比例一样的某种规律,每当我们品读传统绘画里的中外名作时,作品无不透露出某种难以言传的东西,熨帖人的心灵,契合着人性共通的审美要求,但它绝不是书上所罗列的构图法则之类的简单东西,它是由一系列艺术基因码构成的,而且有无穷尽的排列组合,因此我认为绘画有无限的可能性。我在不断实验它的不同组合而产生的视觉与心理反应,以期能破解触动人灵魂的属于我的基因码。
(文/赵培智)
赵培智 绿马 丙烯油彩 200cm×340cm 2018年
(来源:中国美术报)
画家简介
赵培智,1971年生。1995年毕业于新疆师范大学美术系。2004年,于法国国立巴黎高等美术学院进修。同年赴欧洲六国考察。现为中国国家画院油画所所长、一级美术师、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中国美术家协会油画艺术委员会委员;中国油画学会理事、学术委员会委员;北京当代中国写意油画研究院副院长兼学术委员会秘书长;上海美术学院客座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