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同陶冶、世豪诸君去了趟西安，在美院拜访了魏杰老师。去年冬天曾来过一次，这次算是“一回生，二回熟。”老师很热情，客京多年，依旧有着西北大地上的朴质，聊起天来也是带着风趣。在老师家中，喝茶聊天，美院里的小餐厅，饮酒逗乐，轻松自然。
老师给了我们前段时间在西安“梅墨生与长安四子”的一个展览后的作品集，在西安时只是匆匆过眼，未能细品。回家之后，才静的下心来读。
艺术作品是一个连接艺术世界的门，除了欣赏和赞美艺术家笔下或者刀石之间所表现出来的形质，更需要联想，甚至说在生命情感的渲染上，这种想象力的作用要高于作品本身。在某种程度上，当下的作品即是全部的作者，突破了时空的维度，也打碎了书家取法，塑造，传统功力等等方面，而直接面对了艺术思想背后的灵魂。魏杰老师的陶印，我的感觉是:“像是个迷宫”，在这迷宫里，红色是墙，白色是路。有时反过来，白如崖壁，红似栈桥。驻足印前，被空投进这个“游戏世界”里，是渴望找到一个出口的，时而愈急愈险，愈焦躁，而愈安愈缓，愈悠然。这种不识真面目，身在此印中的互动性使得艺术欣赏变得更有趣。回过神来的一瞬，魂魄悸动。松了口气，再看此印时，竟只有三五公分大小。有那么点感想，也只能一笑而忘言了。
有一些陶印，章法处理是在印文外或是大面留红，或是刻上绳纹，以加修饰。在些类似于原始陶器刻画的形式，多了几分诡谲的意味。绳纹多以斜直冲刀为之，每道纹崩裂的角度也大致相同，像是面来自远古的旗帜，在热烈的呐喊和诉说。这种与传统秦汉印和流派印截然不同的修饰手段在新的表达中，获得了新的生命。艺术开始如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拓取到了新的土地。
在很多的边款上，魏老师也没有将款作为印余而记，将石窟佛造像、画像砖、甚至说如版画之类，把原野、月亮、五星等元素统统拿到边款上来，匠心精巧，辅以不同书风文字，或如刑徒砖刻文一般野肆天真，或参大篆汉金文，种种形式，将新的“诗书画印”在方寸的印章之间表现，大赏读者。
魏老师此集中，亦不乏传承古典的作品，表现出秦汉玺印的古典样式。对于古典而言，将古人拉下神坛，打破宗教式的神性，恢复本初的人性。将古人由塑像般的冰冷变得热乎起来，变得可以拉家常、侃大山，变得能够生动活泼。我觉得，这是对古人莫大的尊重。当下时风喜谈创新，这种“拿古人当人”的态度，才能审视经典，常看常新，而看出来的新，正是艺术家形成艺术风格最核心的棒喝。或者相比于“创”新，“悟”新应当更为合适书法篆刻艺术的创作过程。看似反叛教条的叛逆，实则嬉笑怒骂，皆是文章。可正襟危坐于庙堂，亦可放浪形骸于江湖，这种“反差萌”，是魏老师此集中最大的特色。
回到创作印章之前，有些作品文本选择实为有趣，崔健《红旗下的蛋》中歌词，《游牧时光》中歌词:“醉了又何妨”、“让爱的旅途都沾满阳光”、“把寂寞忧伤都赶到天上”等等，还有如《金刚经》、《华严经》等句偈，亦有古典文学中的诗词内容。这些在传统和时尚之间的游走，所谓快意恩仇，诠释写意精神，或许正是一个艺术家所真正要去体悟和亲证的。
从文字学上来说，“写”最开始有作“泻”的字意，也就是倾泻，即把心里的情感强烈的抒发出去。“意”从心、从音。用心音会心思之意。把人的性情、修为、学养等等，通过写意写出来，叫“写意”。而将表现工具换成刀石，即是写意印。在艺术创作过程中抒发，正是越名教而任自然的过程。越的过去，天地之间便别有一番风景。在这种精神的追求上，古人与当代是一致的。我对此不禁有一个疑问，假如吴昌硕前辈尚在，看到了魏杰老师所作之印，会做怎样的如是观？这是一个有趣的假设。
曾经的缶翁有诗云:
“我性疏阔类野鹤，不受束缚雕镌中。”这种自我肯定和表达是艺术家所独有的自信。而在面对时髦的文本与版画一样的边款时，我想，缶翁也只得借崔健的一句歌词来言明心志了:
“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
是的，身处洪流之中，能够深刻的感受到当下的时代是一个广义的书法篆刻的艺术世界，或者称之为“大书法背景下的新时代”。脱离的实用技术，艺术的独立审美视角，成为了艺术家开拓的新阵地。一百年前的甲骨学，三四十年内的简牍帛书，再到秦砖汉瓦，晋唐残纸，以及民间的书刻。将传统意义的帖学和碑学扩大到一个另外的天地。传统审美和现代视角的激荡，这种思想的火花点燃了走在时代前面的书家手中的火炬与旗帜。而这种环境一如清末所谓“三千年未有之变局”。对于从这个广义来说，西安的沈奇教授在学界所提出的“内化现代、外师古典，通和古今，再造传统。”的理念，就尤为重要。正因书法篆刻在现代艺术独立的背景下变的广袤起来，所以艺术的门槛变得比过去更高，也更为专业了。再造传统的这个时代目标，正是对于过去一切传统的复盘和总结。
这个时代的尝试，会为新传统的理论构建起到至关重要的参考作用。然后再启来者。这时代的先锋前卫的艺术家们，也用自己的艺术实践经验，如神农尝百草般的留下去，后之视今，对于广义的书法篆刻时代，我的结论，依旧是肯定的，是值得被歌颂的。
（文/刘禹良，时甲辰立冬日记于雪楼南窗）
魏杰篆刻作品欣赏
艺术家简介
魏杰，号冰轩，一九六二年九月生于西安。中国国家画院书法篆刻所副所长、研究员，国家一级美术师，西安美术学院国画系副教授。现为中国书协篆刻专业委员会委员、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篆刻艺术院研究员、西泠印社理事、中国书协培训中心教授、北京理工大学中国陶瓷印艺术研究中心艺委会委员、京华印社副社长、终南印社社长，担任文旅部“第十一届、十二届中国艺术节全国优秀书法篆刻作品展”艺委会委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