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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力与自反——孟禄丁漫长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

来源: 文化视界 2024-10-18 07:5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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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79年来北京进入中央美术学院附属中学,直到1989年离开北京、辗转德国、后远赴美国,孟禄丁在思想文化最为活跃的首都,完整经历了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八十年代的十年转瞬即逝,对于整个社会而言,却不同寻常;对于孟禄丁的创作生涯而言,这十年尤显得漫长,甚至可以说,弥漫了他的一生。

张力与自反——孟禄丁漫长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

孟禄丁,纸上素描 25.5 x 11cm 1975年


历史学家杜赞奇(Prasenjit Duara)在试图解释二十世纪中国的国家与社会关系的意义之时,曾使用“漫长的20世纪”这一概念。他尤其提出,应该看到历史和全球化这两方面是如何互为媒介的,这样才不会受限于对中国的肤浅理解,并避免被民族主义和全球化意识形态的片面观点所左右。若理解二十世纪中国,需要更长时段的历史意识以及更广范围的全球观念的话;那么,在改革开放之后,见证了思想文化频繁引进并迅速迭代的八十年代,也召唤着一种“漫长”的时段作为理解的入口。之于个体而言,尤其对于完整经历了八十年代的艺术家孟禄丁而言,这个看似短暂的十年,则在他的创作生涯中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迹,并以极具个体性的表征,浮现于他的创作之中。同时,或许正因为其“漫长”,八十年代不是对于任何人都毫无二致;相反,当它显影在个体身上之时,它的多面性特征,有的强化,有的弱化,凝结为具体的、个人的意义。八十年代之漫长,其张力之充分,反映在孟禄丁身上以及他的创作中,可谓是见证了艺术家个体从艺术到思想的自反性。

对于出生于1962年的孟禄丁而言,漫长的八十年代有始有终;两次告别,像是括号的两端,囊括起他的青年时空:八十年代与北京。第一次告别是1979年,他离开了从小接受教育、艺术在此得到启蒙的老家河北保定,告别的也是一个封闭的时代;第二次告别是1989年,他离开了任教的中央美术学院,告别的是思想剧烈变动的、有“新启蒙时期”之称的漫长十年。

张力与自反——孟禄丁漫长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

孟禄丁,《棉花》,纸本素描,1975年


1979年之前,也是“改革开放”之前,政治挂帅、艺术亦步亦趋,自小热爱画画的孟禄丁不免受到环境的巨大影响,这也体现在他的早期作品中。孟禄丁热爱绘事,不仅源于父母耳濡目染的影响,他们皆为工程师,平日作图不离纸笔,而且注定有一份天然的兴趣使然。1975年,艺术家不过13岁,这一时期大量的素描作品,已经显示出了他对于用画笔捕捉现实的热切,以及细节描绘上的天分。虽然无论是形状、还是光影的细节,均有稚嫩之处,但是其造型的天分跃然纸上。瓜果桃李,锅碗瓢盆,生活用物是他最直接的绘画对象,而这些不同东西的质感,想必也为他的创作带来了乐趣和挑战——这种在困难中找寻绘画乐趣的追求,尤见于他的一幅《棉花》素描,在这幅画中,他用炭笔黑线,意图刻画纯白的虚浮之物,在对立中寻找和谐。这是十三岁的孩子给自己出的艺术难题。

张力与自反——孟禄丁漫长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

孟禄丁,《自画像》,纸本素描,1976年

张力与自反——孟禄丁漫长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

张力与自反——孟禄丁漫长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

孟禄丁,临摹习作,1972年

张力与自反——孟禄丁漫长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

张力与自反——孟禄丁漫长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

孟禄丁,临摹习作,1973年


静物素描之外,少年孟禄丁还绘制肖像的素描,家人的、自己的,均源自生活。黑白素描更多只是造型和光影练习,于是他还拓展到水彩和油画等媒介,题材上除了静物,也加入了一些风景画——均是他生活周遭的东西。生活之常情,肖像、静物、风景,不同时代之中,大概无异;生活之上的社会烙印,尤其是这一时期政治挂帅的文艺风向,也显示在了孟禄丁的其他作品中。毕竟是在特殊时期度过童年,革命的话语铺天盖地,即便孩童对于政治几乎毫无概念,但是红色的记忆难以避免深刻地烙印。《毛泽东语录》需反复念诵,而共产主义先驱“马、恩、列、斯”则是敬仰的对象;七十年代初,赶上政治运动,虽还在小学,但也需积极地加入。对于自小热爱绘画的孟禄丁而言,他的绘画囊括了如今看来极度政治化的题材:他临摹了“马、恩、列、斯”的头像,用钢笔还原领袖像原本的版画印刷质感;他还模仿漫画家的作品,主题仍然是政治运动。这些作品反映着交织的信息:兼具着对于政治运动的热切与对于绘画方法的沉迷,这似乎毫不相干的两者,却重合于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身上。

张力与自反——孟禄丁漫长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

孟禄丁,《红墙》,115×85cm,布面油画,1986年


1979年来到北京,并成为刚恢复招生的中央美术学院附中的首届学生,也进入了他个人的、漫长的八十年代。

进入中央美术学院附属中学,也便进入了更为严苛的学院派训练,遵从着细致的基础工序逐步学习。儿时作画,发乎本心,漫无边际,真诚兴奋;在学校学习,勤勉自律,是另一个状态。无论如何,孟禄丁在此安心打磨学院派技法,刻画能力愈加精准。而附中的图书馆,则是另一片沃土,现代艺术的画册,为他打开了现实主义之外的更多艺术形式之门。尽管那时或许并不完全明确,但是艺术语言的意识,早已在年轻的艺术家的心中萌生。

张力与自反——孟禄丁漫长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

孟禄丁,《足球》,200×200cm,布面油画,1987年


1983年,孟禄丁附中毕业并进入央美,开始四年的本科学习,这几年正是八十年代中期。“改革开放”之后,思想解放的历程多少蹒跚,但思想解放的潮流狂飙着开启——在艺术界,也见证了“八五美术新潮”在各地的蓬勃发展。当然,北京更是美术新潮的重镇。而正是在1985年同年,孟禄丁由油画系二画室分入了刚刚建立的四画室(林岗任主任、葛鹏仁任副主任并主管教学)。新画室的建立,为顺应新时期的艺术教育的更新。四画室重视现代绘画,并鼓励自由的形式探索,很大程度上围绕着艺术语言形式的求索展开。在此环境下,孟禄丁的语言意识愈加强烈,即愈加关注纯粹的绘画的语汇与练习。

张力与自反——孟禄丁漫长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

孟禄丁,《足球》,200×370cm,布面油画,1987年


对于八五美术新潮中的新艺术,孟禄丁敏锐察觉出其中过强的政治性、社会性表达。及至八十年代中期,这种注重政治性和社会性的艺术创作,已经蔚然成风。孟禄丁却不认为艺术应停留在这一阶段。他多少代表了当时一部分的艺术家的心态:无论是“改革开放”之前以艺术顺从政治,还是新潮美术阶段以艺术反抗集体疯狂的年代,艺术都被工具化,成为一种手段;在此前提下,艺术作为艺术的部分,反而被大大忽视;所以,更应该回到艺术本体,亦即艺术的语言本体、形式本体。在这样的思考下,在大学的后半段(1986年至1987年),孟禄丁的形式探索卓有成效。在这个阶段的代表作中(1986年的《红墙》与1987年的两幅《足球》),他多少放开了模仿现实的束缚,而是依凭现实而借题发挥。这几幅画中,他以表现性的笔触,呈现着本就具有动感的瞬间,行人、车辆或是争抢足球的运动现场;他又以热烈的色彩,同样烘托着运动的状态。尽管他在作品中主要在追逐艺术表达语言的精准性,但是以后世观之,其题材选择无疑具有青春的以及新潮的能量——这并非刻意为之的主题创作,不过,它们却恰好成为“新潮美术”的某种艺术典范。

及至毕业后留校任教、成为四画室的老师,孟禄丁在教学中愈加强调创作要回到艺术本体,将艺术形式和语言作为创作的核心问题,并于1988年在彼时重要的艺术刊物上《中国美术报》发文指出:

“绘画的基本功是研究视觉语言(形色面)的自身规律,还是以反映客观物象的表面形态为目的,是发现和培养学生个性的价值和潜在的感悟世界和自身的素质,还是置学生于摹拟自然或古人之中。……艺术史上经得起推敲的艺术作品,无不经过了绘画语言不断纯化而趋于完美的过程,因为语言的价值影响着内容的价值。”[孟禄丁,“纯化的过程”,《中国美术报》,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1988年第18期。]

张力与自反——孟禄丁漫长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

孟禄丁,“纯化的过程”,《中国美术报》,1988年第18期


回溯看这一时期,漫长的八十年代见证了青年孟禄丁在思想上的某种自反或自觉。上文引述的孟禄丁的写作,作于1988年,评的是他的同学王玉平与申玲的最新创作,昭示着评述人孟禄丁自己的艺术主张。当然,从具体内容而言,体现了孟禄丁的某种自反或自觉。早期,在艺术中对于政治保持强烈敏感(表现为追逐的心态)的理想,蜕变为对艺术自律的追求。若从政治心态而言,这无疑是对曾经自我的某种否定;不过,如果说早期的政治意识源自一种懵懂状态下的集体主义热忱,是一种无知下的政治化,那么青年时期经历思想解放后,他的宣言明显更偏向于一种自觉的去政治化。毕竟,即便历经思想解放,也并不意味着思考的绝对定型,这便意味着其中的“自觉性”,也将随着思想的进一步更新而有所变化,而下一个阶段的“自治”似乎不言自明地意味着上一个阶段的“无知”。

事实也的确如此。八十年代的代际之末波涛汹涌,思想与艺术,自反与自觉,张力之间震荡剧烈,也注定将为年轻的人们(包括青年艺术家孟禄丁)带来新的思考、新的转变,以及新的自反与自觉。1989年,孟禄丁离开北京、后定居美国西雅图

往回看去,我们似乎可辨,那个漫长的八十年代真的漫延至艺术家的一生。

文/杨天歌,北丘当代美术馆顾问策展人,北京大学博士生,来源:绘画艺术坏蛋店II)

艺术家简介

张力与自反——孟禄丁漫长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

孟禄丁,中国当代抽象艺术重要的代表性艺术家。1962年生于河北保定市,1983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附中,1987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并留校任教。现任教于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第五画室,教授,博士生导师。

1985年与张群合作的《在新时代——亚当夏娃的启示》被认为是“八五美术新潮”的开山之作。他在上世纪80年代所提出的“纯化语言”的主张对中国当代艺术影响深远。1990年就读于德国卡尔斯鲁厄国立美术学院,1992年移居美国,2006年回国后致力于推动国内抽象艺术与“非具象”自由绘画的教育发展。2015年参与创建中央美院油画系第五工作室。

代表作品有《红墙》、《足球》、“元态”系列、“元速”系列、“朱砂”系列等,作品曾展出于中国美术馆、广东美术馆,北京民生现代美术馆、澳大利亚国家博物馆、德国卡尔舒艺术中心、巴西奥斯卡尼迈耶博物馆等国内外重要的美术馆与艺术机构,作品被国内外广泛收藏。

个展经历

孟禄丁·极目,成都市美术馆,成都,2024

孟禄丁元·朱砂语言研究展,KENNAXU画廊,深圳,2023

玄理冥造,美仑美术馆,长沙,2022

图·符,翡翠画廊,上海,2022

元色,春美术馆,上海,2022

壬寅祭,里想空间,珠海,2022

孟禄丁·朱砂,三远当代艺术中心,北京,2021

元·孟禄丁,北京民生现代美术馆,北京,2019

孟禄丁艺术展,广东美术馆,广州,2008

群展经历

1985,国际青年年美展,中国美术馆,北京

1987,第一届中国油画展,上海展览中心,上海

1988,中国油画人体艺术大展,中国美术馆,北京

1989,中国现代艺术展,中国美术馆,北京

1991,I Don’t Want to Play Card with Cezanne,亚太博物馆,洛杉矶,美国

1993,中国油画双年展,中国美术馆,北京

2006,1978年以来中国大陆油画,台北市立美术馆,台北

2008,意派:中国‘抽象’艺术三十年,la CaixaForum 美术馆,巴塞罗那、马德里,西班牙

2009,意派-世纪思维,今日美术馆,北京

2009,向祖国汇报——新中国美术60年,中国美术馆,北京

2010,伟大的天上的抽象,中国美术馆,北京

2011,新境界——中国当代艺术展,澳大利亚国家博物馆,澳大利亚

2011,“伟大的天上的抽象”-21世纪的中国艺术展,罗马市当代美术馆,意大利

2012,无形之形─中国当代艺术展,卡尔舒艺术中心,德国

2013,新境——中国当代艺术展,马德里孔德杜克中心,西班牙

2015,中国抽象艺术研究展,今日美术馆,北京

2015,非形象——叙事的运动,21世纪民生美术馆,上海,

2015,世象,卡普塞圣亚科艺术中心,意大利

2016,“超越形式”中国抽象艺术研究展,中间美术馆,北京

2016,万林艺术博物馆开馆展,武汉大学万林艺术博物馆,武汉

2017,脉动—中国当代艺术展-巴西库里蒂巴双年展,奥斯卡尼迈耶博物馆,巴西

2017,江山如此多娇—当代中国美术的文心与诗意,中华艺术宫,上海

2017,中国精神—抽象第四届中国油画展,今日美术馆,北京

2018,抽象+—抽象绘画在中国的新可能性展,原美术馆,重庆

2018,集结与聚变——五工师生作品展,悦·美术馆,北京

2018,意义的回归——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教师作品展,央美美术馆,北京

2019,形而至上—年代抽象第三回,年代美术馆,温州

2019,非客观艺术邀请展,威海国际会展中心,威海

2020,绵延:变动中的中国艺术,北京民生现代美术馆,北京

2020,巨浪与余音——重访1987年前后中国艺术的再当代过程,中间美术馆,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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