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卡塔西斯”的歌剧——范勃油画里的变幻莫测

范勃，与“卡塔西斯”的歌剧

总之，在某种程度上，悲剧本身就是一种严肃而成功的行动的摹仿……；以戏剧性和非叙述性的形式，通过一系列引发哀怜和恐惧的案件，从这样的激情中实现卡塔西斯（净化, 学习）1译者注……

Aristotele, Poetica, 6, 1449b 24-282译者注

这是亚里士多德《诗学》3的一个著名段落，是西方哲学思想的支柱之一，最近，美国哲学家玛莎·努斯鲍姆对其进行了重新评估，她提出了一种新颖而富有启发性的解释。

范勃《如影》热成像装置、投影 尺寸可变 2020年

因此，对千禧年之初具有启示性的作用，与之相反，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人类已完全被剥夺了参考点和价值观。十年期间见证了努斯鲍姆出版物的出现，即那时的《善的脆弱性》4（我读过的最美丽的哲学著作之一）提供了有力的指引，并解除了对后现代主义和现代主义的批判。

在那些年里，努斯鲍姆被愉快地忽视了，当然也是因为她是女人，这个不可忽略的理由。

正是她的女子特有的倾向使这位女性哲学家重新评估了亚里士多德的思想，并很好地理解了这位伟大的希腊思想家是如何对现实做出了非凡而清晰的解释，并仍然与当代保持一致。努斯鲍姆由直觉感知后者提供了声势浩大的可能性来修补自然与文化之间的痛苦撕裂5，这种痛苦的撕裂是西方犹太基督教文化历经多个世纪以来所造成的，负责对柏拉图的思想进行摩尼教式的6译者注解释。在导致行星衰竭的社会制度中，这种撕裂不再是可允许或可忍受的，在一个历史性时刻，见证了nomos7译者注,也就是社会公约转变为真正的风险社会。8

在这种和解的层面上，我们发现艺术家范勃与伟大的希腊思想家之间有着伟大的相似之处，或者也许是伟大的希腊思想家在数百年后为我们提供了另一个重要的机会，那就是填补世界东方与西方之间，以及自然与文化之间的差距和距离。

让我们详细了解这个重要的机会。

范勃《降临》水池、影像、水、造浪机、药片 800cm×400cm×20cm 2020年

早在80年代，努斯鲍姆就已经断言，由于缺乏内容和价值观，对空虚和迷失，对人类随波逐流的赞美在唯美主义上存在着固有的危险，实际上，却被雅克·德里达9，让·鲍德里亚10，吉亚尼·瓦蒂莫11等大多数后现代作家描述为作品中的次要英雄。这种人类呈现出抒情的，阿谀奉承的，和歌颂其不作为的格调，被刻画成一种浪漫而英勇的行为，因此被后现代文学所抨击。美国作家当时就已经指出，当务之急是需要重返亚里士多德的思想，该思想富有强大的价值观和合理告诫的资料库，可以健康地接受人类的心理极限。不仅如此，最终，作家清楚且清晰地看到了情感的基本作用12，对于亚里士多德而言，情感是判断精神反应真正的和刺激的起因，所以是人类思维的心脏和原动力。生理学领域和更为稀缺的思想领域因此找到了它们正确的融合，克服了柏拉图提出的纯粹主义的分离。终于，天地在它们自然的维度中被看到，也就是说，它们连接并参与了一个单一的现实。

努斯鲍姆的反思引导我考虑某些特定的看法：就我个人而言后现代思想不是文学和哲学上一个辉煌的新事物，而是经济意识形态的一个必然结果，或者是新自由主义蔓延的结果13。彼此之间的关系对我来说是意味深长的，它也与两者传播的历史时刻相吻合：80年代，见证了里根政治席卷全球的十年；首先是在欧洲，这要归功于英格兰，然后慢慢地，根据地理区域的不同而有所区别，但又保持了相同的特点，米尔顿·弗里德曼的思想也在世界其他地区得到了应用。我认为，当今世界也是这种意识形态的应用的结果，因此……不言而喻，我们正面临着全球范围的增长和异常的、指数型的商品增长；丝毫没有考虑到星球资源的比例，一个在不智情况下遭受猛烈攻击的星球。很明显，Covid-19疫情只不过是同一意识形态的大灾难和可怕后果之一，而且显然它不可能是最后一次。

范勃《B2》-25 布面综合材料 200cm×200cm 2020年

过去，已经得到证实的一个事件可归咎于人口不计后果的增长造成了灾难性的结果，而这恰恰发生在 50 年代的中国。即便那时，一种被命名为“大跃进”14的经济意识形态给出了经济增长的初步结果，也给出了具有指数型数值的人口统计，这显然是灾难性的，最终也造成了严重的经济损失。看来，无论人类在交流上花费了多少，他都不会保留自己的记忆。苏格拉底对写作持谨慎态度是正确的，因为他知道写作是记忆的敌人15。

然而，这一切仍然没有出现，人类似乎仍然不知道如何去把握事物、思想及其应用之间的联系和紧密关系。

因此，知识分子，学者和艺术家的作品最终能够发现事物之间的连接关系，并以开放和专注的眼光看待世界，不仅可以容纳忧虑的慰藉，而且可以理解为无限的珍贵。

艺术家范勃就是这种情况，他的艺术作品从一开始就致力于研究人类的思想及其与环境的关系，以及环境如何因此与我们星球上目前占主导地位的物种的思想和感知直接相互关联。

范勃《终有乌篷船吱吱哑哑》综合材料 展陈尺寸可变 2020年

艺术家最初依靠绘画，而绘画仍然是当今中国最为稳固的艺术语言，但他的绘画完全是一种精神类型的绘画，其中哲学和戏剧思想同时占据主导地位，这预示着装置、环境和表演语言的未来演变。

这在2014年的作品《空山》中体现得淋漓尽致16; 一幅尺寸相当大的油画，分割为三个相等的画框。纵然分割，但所代表的景观却完美契合；仿佛艺术家想要强调的是时间的连续性，以及时间是如何被各个参与的演员实际上感知为“分开的和分离的”。事实上，这幅画的主题似乎是描绘每个人物生活的再现，每个人都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与其他人交流，其他人并没有真正划分出共同的时空或空间生活。其实，所描绘的人物取材于艺术家在过去几年创作的其他作品。如此一来，画面右边缘的年轻绅士，以及其他中心人物，都是2005年至2011年的画作系列，题为《花开花落》17的一部分。而画面左边缘描绘的人物是2007年名为《园子》18的作品中所描绘的群体的一部分。连风景都是完全精神性的景观，在那里所描绘的自然完全是象征性的，也取自过去的作品。一切看起来就像一个室内的景观，记忆就像舞台上的人物一样流动，让人想起路伊吉·皮兰德娄的喜剧《六个寻找剧作家的角色》。与此同时，人们感受到了对远东理想主义和象征性景观的亲密。

被画的风景在三维空间中具体化，成为了2015年的装置作品《卡巴拉-梦像》19，由范勃的一幅画丝网印刷然后再绘制在支柱上安装组成，通过墙上的镜子游戏无限地复制。景观表现为一群密集的人，这次是从背面看，他们挤满在一棵布满飞鸟的树的周围，背景中再次出现了灰色的雾气，使视野变得不透光和变幻莫测。

范勃《B2》-25 布面综合材料 200cm×200cm 2020年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范勃致力于将感知和视觉作为他持续的孜孜不倦的研究支柱。艺术家深知视觉是人与环境之间关系的关键点之一，总之也是理解现实的关键点之一。为了深入研究这种微妙而基本的行为，他转向了（此外，甚至那些像英国学者理查德·格里高利那样样对视觉器官进行科学研究的人也是如此20）那些天生致盲的视障者人士，或盲人社区，这在中国是非常多的。艺术家的绘画现在更喜欢比油画更快的技术，比如墨汁和水彩，并开始与多媒体装置、摄影术、视频以及视频本身所拍摄的表演共存。

杰出的作品正如《寓言》21那样变为现实，一棵倒置的参天大树被解剖并漂浮在展厅的中央，由一会儿靠近顶端和一会儿从属于树干的部分无序地组装在一起，每一个部分都悬挂在天花板下的细钢丝线上。而在地板的中心上，有规律地，并在漂浮的灌木下，包围着镜面不锈钢板，它们恢复了整体的底层部分，使实际上位于上面的东西从下面发芽。整体被墙壁上模糊的视障者照片所容纳，以至于拥有正常视力的人（展览的观众）也觉得自己的视觉能力下降。这些照片中间隔着灰色、白色和淡黄色的纸张，上面用盲文的文字描述着盲人肖像的身份和他们的生活。在这里，艺术家以一种典型的概念风格，在视障者感知现实的方式上实现了他的研究调查，尽管约瑟夫·科苏斯可能会专注于盲文文本，而范勃则给观众一种纯真的感觉，即那些看不见的人，是通过声音、味觉、嗅觉和最重要的触觉来重建现实。范勃对文体不感兴趣，他想直达内容，触及最深奥的意义，让观者以另一种方式感受和观看，以抵达内心的真实，从而充分理解现实。

范勃《寓言的预言》综合材料 尺寸可变 2021—2023年

将艺术家的作品统一起来并促使他将技术用作纯粹的视觉和感知研究的工具是对“净化”的需求，通过这种方式，他穿越并在西方文化的核心中找到了直接的证实；不是今天那种已经完全失去其清晰度和“看清楚”的能力，而是西方人从中堕落的那种高贵。在这里，艺术家似乎已经阅读并分享了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所说的内容，他的作品实际上似乎在证实并应用了它。如此，对视障者的感知进行研究的整个周期似乎旨在使他本人和观众学习另一种感知和理解现实的方式，目的是在最深的方面揭示它。范勃的作品实际上与戏剧行为有着相同的作用和方式：它们上演悲剧性的动作，观众通过学习视障者真实的“感觉”，以真切的、净化的（陶冶的）情绪做出反应。情绪范围从惊奇到恐惧，再到害怕我们自己如何意识到我们只看到了现实的一个方面，反之它处于可见的，并且可以通过不知道有多少种其他方式来实现，从而得到令人畏惧的确证，即我们也一样，都是瞎子。

因此，现实是复杂的，艺术家似乎在告诫我们，指出我们的奢望，知道这是一种导致我们走向灾难的致命幻觉，正如古希腊的悲剧仍然教导我们的那样：展示了伤害通常是如何由hamartia22译者注,一个悲剧性错误造成的。

范勃最新的作品《同温层》23取得了重大的成绩。事实上，穿行在这个庞大的作品中，可以断言观众参与了一场悲剧情节的上演，一部独幕剧。

这件作品是2020年11月在中国中部地区的重庆市悦来博物馆一个约300平方米雄伟的特定场所创建的。所使用的材料是一种3D设计和打印的高密度泡沫。它代表了日常物品的一部分，（这些物品）放大到环境维度并颠倒过来，好像被地震摧毁并移动了一栋和多栋房屋的物品，一种比人类要小得多的小型哺乳动物24译者注会发现自己被迫在失去日常生活的碎片中开辟一条道路。这就是被这些不可思议的画面弄得迷失方向和不知所措的观众所感受到的感觉，其结果使我们的引力场域在全球范围内被感知，我们不可动摇的、互相垂直的和笛卡尔哲学的安全性实际上切底的依赖于自然事件，混合着运气和人为错误，依赖于希腊人所说的Tyche25译者注，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亚里士多德。亚里士多德高度重视悲剧，因为他认为悲剧具有通过情感学习现实的强大能力。只有情感能够通过伴随它们的信念和判断来净化现实的愿景。“根据亚里士多德的说法，怜悯和恐惧是启示和净化的源泉，因为动因在起化学反应并考虑自身的反作用时，对它们回应的根基是价值观和倾向引起了更丰富的理解”26。总之，正是出于同样的意图，促使勃走向了歌剧的上演，让观众感知悲剧性的情绪，这些情绪代表了一个机会来净化我们是谁，掌握“对原因的理解”，以及本质上是对我们思想运作的理解，这是我们构建的现实和我们自身想要知道的愿望的基础。

范勃《同温层》装置-3D打印高密度泡沫 尺寸可变 2020年

艺术家的作品在道德上要先于美学，虽然它是基于对正式内容的详细制定，并根据它们的潜力关系进行了仔细校准。一个历史时刻的必要作品，为了“净化”和指向正义的道路，并接近现实的正确方式，它呼吁艺术家和学者紧急介入。艺术家用自身的作品和高亢的声音迅速响应了紧急的呼唤。

（文/艾达·伦巴蒂）

由广州画院主办，广州画院学术委员张工策展的“和鸣南粤第三回展：A-I-ài广州画院2023全国艺术名家作品邀请展”在广州画院美术馆展出，展览呈现方力钧、王绍强、卢禹舜、朱尽晖、宋陆京、陈琦、李九红、林蓝、罗寒蕾、罗奇、范勃、赵培智、鲍贤伦的作品，展期至12月18日。

（来源：广州画院）

艺术家简介

范勃，著名艺术家。本科、硕士、博士先后毕业于天津美术学院、广州美术学院、中央美术学院。现为广州美术学院院长、学术委员会主任、二级教授、博士生导师。兼任中国美术家协会第五届油画艺术委员会副主任、中国美术家协会首届国家重大题材美术创作艺术委员会委员、中国油画学会副会长、广东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先后入选中宣部文化名家暨“四个一批”人才、广东省中青年德艺双馨艺术家、广东省“特殊支持计划”教学名师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