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学识名响中外却能把深奥专业的艺术理念深入浅出,他精于学术但不囿于其中,而是能将艺术融于生活。从出版社编辑、艺术主编到美术馆馆长,从策展人到艺术家,从学院派艺术教授到艺术创新实践者,每一次身份的跨界,让张子康对艺术与生活、城市、国家之间的生态连接的理解更为深刻与丰富。他步履不止,站在全球命运共同体的角度,不断研究不同可能性的艺术内容和艺术形式,发掘艺术之于人的终极意义,为时代探索艺术边界而活跃于国际舞台,为全球艺术文化交流、中国文化的海外传播贡献着力量。“可能是性格使然,我对于我所热爱的工作中的每一件事,都会尽最大的努力,达到完美。”在张子康看来,艺术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代表创造性,也是创新。如果艺术不能创新,就没有生命力。在艺术创作中不能创新,艺术家就没有生命力。
▲张子康不同时期的水墨、策展、油画作品
作为出生于六零年代中的一员,伴随时代洪流,我毕业之后被分配到体制内工作。幸运的是,这么多年我的工作和我喜欢做的事情是一致的。从河北教育出版社的编辑、杂志主编,到文化艺术出版社做社长……从事出版的这段工作实践是我人生最重要的经历,这段时期使我学习到了更为丰富的艺术知识和拓展了我的艺术视野。后来在2004年兼职今日美术馆馆长、2014年任中国美术馆副馆长,再到现在中央美术馆馆长。对于我来说,不同的工作身份也意味着承担相应的责任。从事物本质来说,社会身份的转变,跨学科的学习,造就了知识结构的形成。无论做什么专业,都需要跨学科思维,这和当下大数据发展趋势有着密切关系。数据、网络、科技已经是我们日常互动思考的一部分,并且过去的独立思考和现在的独立思考已经不一样了,现在的“真实”和过去理解的“真实”的概念也不一样了。
美术馆馆长张子康|艺术话语权的文化自觉
▲中央美院美术馆
由于热爱艺术,最初学的又是绘画专业,我总会抓住一切机会去国外参观研究博物馆艺术。那时候国内的博物馆正处于发展起步阶段,同时考虑到美术馆可以拓展我的出版理念——如果艺术图书想做得更好,美术馆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于是我在2004年受邀兼职出任今日美术馆馆长。当时民营美术馆生存面临诸多挑战,尚未形成整体的社会生态链接和健全的架构。在国内外做了很多市场调研后,我通过运营今日美术馆,创建了国内首个民营非盈利美术馆的体系构架和运营模式,成为行业的一个参考标准。现在回顾来看,那段时期的工作成果在某种程度上推动了中国民营美术馆的发展。
由于美术馆和博物馆概念的舶来性。当时国内对美术馆和博物馆的翻译、理解、以及自身发展路径是存在错位的,这些错位会给人们带来认知上的一些干扰。
▲2023年张子康策展的“和美共生”第三届中国新疆国际艺术双年展现场
中国的美术馆在最初的理解中类似于国外的艺术博物馆体系中的现代艺术博物馆。随着社会的发展,博物馆在划分体系中逐渐专业起来,比如艺术博物馆、历史博物馆、科学博物馆……艺术博物馆之所以在近年来占据比较重要的位置,缘于社会发展对艺术的需要更为迫切一些。另外,一个博物馆的专业化建设很重要,如果博物馆没有清晰的学术定位就会失去自我,可能和文化馆、画廊等其他艺术机构、商业机构的功能趋同。在我看来,美术馆是一个兼具服务职责的学术平台。美术馆有四大功能——学术研究、教育学习、收藏、展览展示,美术馆不同发展时期对不同功能的放大会有所不同,但是这四个功能一直是基础。
▲2021年张子康策展的“现代的脉动”宝龙艺术大展,宝龙美术馆展览现场
我们最近举办的馆长培训,在交流的时候,我问大家想做什么样的美术馆、什么样的展览、什么样的收藏。不论来自什么样的城市,致力于什么样类型的美术馆建设,大家的回答都是想做最好的美术馆、最好的展览和最好的收藏。但这个“好”字,究竟要怎样理解呢?我想更多的时候,是建立在评判者个人的审美经验和认知上的。比如,一个从未见到过毕加索、齐白石真迹的人,对艺术家的艺术创作能否做出合理的发声?在没有知识积累,没有相应的经验框架去接纳的前提下,就进入博物馆直面作品,或无法作出系统、客观的评价。在这种背景下,或很难更好地承担起美术馆对于社会公众和文化艺术的责任。大家都想要建造最好的美术馆,也都在为此持续努力着,这个愿望和想法是非常好的,也是我们博物馆人要永远坚守的,但很多时候,这个“好”并不能完全地、普世性地、客观性地成立。这是非常令人遗憾的一个现象。所以说,我们对价值的共同认知有待进一步建构。
▲2023年张子康策展的美克洞学馆艺术展“生生不息”展览现场
我们怎么去理解这样的价值认同?如何尊重艺术的专业性,如何对传统艺术重新认知,如何推动和建立现当代美术馆?在中国这是一个学术认知问题,而这种学术认知的建立恰恰我们是缺失的。比如知识积累和学习过程都叫学术,但如果博物馆推动的学术对未来社会没有价值,那就是浪费国家资源,辜负社会公众的信任,我觉得这是最值得我们思考的问题。从我经历的三种形态的美术馆来看这个问题,从民营非盈利美术馆到国有美术馆,再到央美美术馆这样的学术型美术馆,这些美术馆虽然类型和自身定位不尽相同,但都需要我们不断增强有艺术话语权的未来美术馆的文化自觉。
▲2023年张子康策展的美克洞学馆艺术展“生生不息”展览现场
策展人张子康|和而不同让艺术回答时间
为什么艺术家会参与做策展?比如艺术家隋建国、徐冰、克莫雷等艺术家。他们对展览、空间比较了解,对自己的作品如何表达更有效,对作品和空间如何发生关系有更为整体的思考。很多当代艺术家都懂得自己的作品如何和观众发生互动。他们也间接推动着美术馆价值的新认知。所以策展人在策展过程中要有更为整体的认知。在我看来,一个好的策展人对所策展的方向领域要有专业的认知,不仅要懂得空间呈现,还要懂得观众互动,懂得策展对象是美术馆还是画廊,懂得协同合作,拥有整合专业资源的能力。
▲第59届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展场效果图
作为拥有百余年历史的重要国际艺术展览,每一届威尼斯双年展都可谓体现了当代艺术的前沿动态,预示着艺术未来的发展方向。2022年4月23日在意大利威尼斯绿地花园和军械库开幕的第59届威尼斯国际艺术双年展上,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元境(Meta-Scape)”由我领队策展,孙冬冬为助理策展人,邀请刘佳玉、王郁洋、徐累三位艺术家,以及“AT”小组的创作。之所以将中国馆的展览主题定为“元境(Meta-Scape),是通过不断比对知识谱系,生成理趣相映的作品维度,打通古今、中外的界限,以期展现出人类共同的未来世界的可能性。
▲徐累,《Correspondances》,266x350x48.5cm,亚克力,金属材料,电动轨道,2022年
受惠于以“诗”为代表的中国文艺传统中的“境(jing)”的启发,从疆境、边境,逐渐延伸为人的心灵感知所能达到的精神界域,并衍生出“趣境”“意境”“化境”“有我之境”“无我之境”等等美学概念,都旨在提示一种“达到超乎现世的境界,获得高于道德价值的生命价值”。而“元境”中的“元”,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代表着初始、开始,同时也有“无限”的含义。与“元宇宙”所指代的虚拟现实不同,“元境”更加强调文化的融合与创造。正是通过艺术家们游离于历史与幻想世界的创作,我们试图打通古今和中外的界限,穿越时间和空间的壁垒,串联起新的关系,去回望未来。
▲王郁洋,《雪人》,265x190x285cm,黄铜,紫铜,混凝土,不锈钢,2021年
中国文化有自己的特点,同时也具有包容性,与国际文化整体来看更具有共同性,各美其美,美美与共。这也是如今的时代特点。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是蕴涵在血液之中的。现在,怎么去认知我们的传统,并与当下发生关系,然后形成自己的思考,来贡献于世界,更具实践意义。
教授张子康|多元文化下的“新当代”
中国当代艺术经历了前卫艺术、先锋艺术、实验艺术、科技艺术等多维角度发展,在中国文化艺术与世界格局背景中,既为我们讨论“新当代”提供了机遇,同时也为厘清什么是“新当代”带来了难度。即便如此,对“新当代”的讨论,仍不失为一种讨论今天艺术变革的方向。
▲中央美院美术馆的展览
在新时代背景下成长起来的青年艺术家们,面对全球化浪潮,在多元文化共生中激发出对于自身文化的自觉,进而建构起对优秀传统文化的自信心与复兴中华文化的使命感,使他们成长为更加自信、独立、自主、自觉的智识一代。他们对长期占据中心化地位的欧美艺术会更为理性地看待,对世界其他非中心文明呈现出更包容心态和人文主义关怀。
▲“演化-公共的未来”展览现场
在新的文化背景下成长起来的这辈青年艺术家,其艺术创作体现出更多的主动性,他们对创作主题的觉察、对多领域交叉跨越的议题的关注,超越了政治的与美学的、西方的与东方的、现代的与传统的等等诸多二元对立的争辩,从而真正能够在文化平等、平权的思想框架下,更为开放、多元地探索艺术当代性的议题。这些青年艺术家借由艺术创作所提出的问题在态度上是冷峻、理性的,但同时不失人文主义的温度,新一代的艺术脱离形式主义的虚空,而被他们的所见、所感、所思、所想有力地支撑起来。我们看到今天青年一代艺术家们的艺术创作,既有对现代化进程中的权力失衡的内省,又不乏具有对未来启发意义的思想推动,从而建构起新当代艺术所具有的现实意义。他们的艺术创作是当代的,是当下的,但也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新面貌。
▲中央美术学院科技艺术研究院+清华大学脑与智能实验室集体项目,《丛林》,人工智能深度学习、镜面打印,尺寸可变,2021年
当我们讨论“新当代”生成,我们有必要先去了解年轻一代艺术家生活的当下世界,以及这一土壤中生长出的新艺术现象。青年一代艺术家的艺术创作层次的丰富性,来源于他们的兴趣及其关注话题的广泛性。互联网与科技进步赋予了年轻艺术家们宽阔的视野与更富有连接性的思维。庞杂的信息流的刺激下,他们对于时代的脉动是极其敏感的,在他们的作品中呈现出的对热点事件、历史碎片、游戏元素等的捕捉和反馈,构建起多维、立体的艺术观念与探讨方式,强化了这个新的时代艺术表达的阐述性、解读性与参与性。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虚拟的“线上”生活,令他们与有机的现实世界保持了一定距离,由此所构造的具有疏离感的空间,为这些艺术家们保留了独立与个性的天地。这层现实与虚拟的“神秘性”,为今天的互联网原住民创造出了连接个人经验、知识再生产和智识建立的空间。
▲徐累,《Correspondances》,266x350x48.5cm,亚克力,金属材料,电动轨道,2022年
青年一代艺术家的艺术创作,仍是基于现实的,只是这里对“现实”的定义,在这一时代的青年艺术家创造性的回应中,其涵义已然转化为多重交叠的现实。这些深刻质疑“凡外来必优于本土”、“凡众者必然芜俚”的新一代青年艺术家们,在和而不同中持续发现、挖掘并创造贴有新时代烙印的新文化价值,这是新生一代的青年艺术家们成长所见世界的体感投射,他们带着对既往乃至当下艺术现象所抱持的批判性姿态,加入对当下时代社会现实的思考与回应的洪流中,是历史的,当下的,也是未来的,既是艺术学,也是社会学意义的“新当代”。
艺术家张子康|艺术代表创新与生命力
▲张子康水墨作品
我的艺术创作大都和我的工作有很多关系。我一般在工作期间抽空做一些创作,作品比较零散。但是这样训练我一种能力——大量看东西而后反复思考,视觉收集后会形成的一种记忆沉淀,这是一种靠记忆灵感带来的艺术创作思路。我觉得,艺术在某种程度上就代表创造性,也是创新。艺术不能创新,就没有生命力。作品不能创新,艺术家就没有生命力。
▲张子康油画作品
我的艺术作品多是以自然和生命为题,不局限于呈现自然的表象,是在勾勒生命的脉络和超然物外的一种心境,是将外部世界形态与变化镌刻于心,经过不断地分解与重构。我的艺术实践没有被统一的流派所影响,而是在重叠着几种不同表现思想的位面,在不同材质的运用中努力探索自己的道路,游走于是与非之间,东方与西方之间,古风水墨与西式油彩之间,传统与创新之间,具象与抽象之间,观念与形式之间……
生活家张子康|对美充满主动性
艺术在我的生活中占了很大的比重,因为我从事相关工作,每天想的问题都与它有关。我觉得对于大众来说,生活和艺术是相互连接的,关联程度上或许每一个人都会有差异,但是我觉得有一个共同的点,只要有一个好的外部环境,人们肯定还是能有所感知的。
▲张子康瓷画作品
在生活中发现艺术之美有两种视角,一种是艺术家视角,艺术家会发现与自身知识结构能形成审美上的连接,这种连接可能跟艺术家思考的问题或者在创作上有关系;另一种是大众的视角,对大众来说,他们的发现与艺术家不太一样,可能更多地感到新的视觉美感带来的吸引力,这会构成对生活的新认知。
▲张子康水墨作品
每个人的知识与经验都不一样,有的人从事科学,可能对他来说,艺术代表了创造力,推动其自身创新的发展。人文领域的观众,会从文化的视角去思考,往往带有自身文化传统或者美学上的观念。艺术更多是带给大家一种轻松感,而不是沉重感,是在娱乐中与人自身的心情和知识结构、爱好发生关系,这时人们对美的兴趣是有主动性的,这就是艺术的魅力。
(来源:源点生活家)
艺术家简介
张子康,现任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馆长、教授、博士生导师,《美术馆》杂志主编。中央美术学院艺术与科技研究院副院长。兼任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中国美术家协会实验艺术委员会副主任。中国博物馆协会美术馆专业委员会副主任。主持策划、编辑出版各类文学、艺术图书千余册,多次荣获国家级图书奖项;策划众多在国内外颇具影响力的大型艺术展览,如“马克·夏加尔”中国首展、“雷安德罗·埃利希——太虚之境”、“安尼施·卡普尔”、“悲鸿生命——徐悲鸿艺术大展”、“超越”西海美术馆开馆大展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