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仿吾先生(1897-1984)是我国新文化运动的重要代表、著名教育家,他于1958-1974年在山东大学工作,前期任校长兼党委书记,“文革”时遭到批判,遂“靠边站”,1969年被“解放”,任山东大学校革委会“第八把手”。
成仿吾与济南的故事,可以依傍三个人物来解读:鲁迅、毛泽东、郭沫若。
成仿吾肖像
在济南重新评论鲁迅
“文革”中因早年与鲁迅的文学之争而饱受批斗
1959年9月下旬,成仿吾在济南接受了留学北京大学的前苏联研究生彼得洛夫的访问,介绍了创造社的情况,并回答了所提出的问题。他说,在当时中国文坛上,鲁迅是老一辈,创造社成员是后一辈。这二者曾有过一些矛盾,但创造社与鲁迅并不是对立的。太阳社对鲁迅的批评却是偏激的。成仿吾说:“我当时对鲁迅的批评也有些偏激。1931年以后,鲁迅对我们好了起来。后来我们在湖北苏区打游击,与党中央断了联系,组织上派我到上海接关系。到上海后,见到鲁迅,都很高兴,在当时白色恐怖的条件下,正是由于鲁迅的帮助,我们才找到了党中央。去年我在北京见到了许广平同志,还曾向她表示感谢鲁迅当时对我的帮助。”
成仿吾所说也得到了许广平的印证。许广平1959年写的《鲁迅回忆录》中就谈到了这件事:
一般人只知道鲁迅和成仿吾同志有过一次笔墨之争,但不知道和成仿吾同志之间还有过一段非常愉快的故事。记得有一天,鲁迅回来,瞒不住的喜悦总是挂上眉梢。我忍不住问个究竟,他于是说,今天见到了成仿吾,从外表到内里都成了铁打似的一块,好极了。我才知道他欢喜的原因所在。前不久,我有机会见到了成仿吾同志,问起他是否在上海见过鲁迅?他说:“是的,并且通过鲁迅和党接上了关系……”这件事使人非常感动。成仿吾同志和鲁迅有过文学之争,这是谁都知道的,但由于革命目标的一致,思想、政见的一致,他们两人之间的争论终于统一了起来,意见一致了起来,这时看到鲁迅毫无芥蒂地像接待亲人一般地会见了成仿吾同志,真使在他旁边的我,都要为之高兴不已。
成仿吾
然而,与鲁迅曾有过的那次笔墨之争,在“文革”到来时却又成了造反派们批斗成仿吾的主要理由。
在一次批斗大会上,倔强的成仿吾和红卫兵发生了冲突。红卫兵把“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的纸条贴在成仿吾的胸前,成仿吾一把扯掉;按着他“低头认罪”,他偏要昂首挺胸。红卫兵气急败坏,读诗词以壮声威:“独有英雄驱虎豹,更无豪杰怕熊罴(bà)!”被扭作“喷气式”的成仿吾竭力抬头,大声断喝:“那个字不念罢(bà),那个字念罴(Pí)!”现场于是响起一片哄笑声与掌声。
当时在山东大学,红卫兵也分成了两派,保成仿吾的,日日夜夜为他站岗放哨。成仿吾恳切地劝说:“批批我、斗斗我算什么,你们千万别打仗!”在他苦口婆心的劝说下,这一派的红卫兵便撤了岗哨。
在济应邀同毛主席会面
毛主席批示成仿吾进京
1960年5月4日,毛泽东主席到济南视察,成仿吾应邀同毛主席会面。只可惜囿于资料的限制,笔者并未查到关于此次会面的详细情况。1972年8月,毛泽东、周恩来指示各地要保护老干部。当毛泽东看到山东省委送来的名单中有成仿吾时,在成仿吾的名字下面批了几个字:“此人来北京”。1974年8月,按照毛主席的指示,成仿吾正式离开济南,调到了北京。
其实毛主席与成仿吾是老相识了。据《成仿吾传》记载,1934年1月,成仿吾参加了党的六届五中全会以后,又出席了工农兵中华苏维埃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并当选为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政府执行委员。这段时间,成仿吾经常与毛泽东、张闻天同桌吃饭。没有板凳,大家就围桌而立,有说有笑,边谈边吃。有一天,毛泽东提着一个萝卜兴冲冲地走进来,对洛甫(张闻天)开玩笑地喊道:“萝卜(洛甫)!萝卜(洛甫)!”引得成仿吾他们哈哈大笑。
1937年8月,在成仿吾主持筹备下,一所新型的革命大学——陕北公学在延安创办起来了,毛泽东对陕北公学非常重视,曾有过两次题词和一次讲演。在1938年3月10日的题词中,毛泽东写道:“陕北公学是属于中华民族的,因为他为抗日救亡而设,因为他收纳了全国乃至海外华侨的优秀儿子。”在这不久,毛泽东又亲到陕北公学讲演,他说:“有了陕公,中国就不会亡!”可见他对陕北公学所怀的期望与信心之大。
在短短的两年时间里,陕北公学培养了6000多名抗战干部,吸收了3000多名优秀分子入党,为中国革命高速度、高质量地培养出一大批栋梁之材,这在中国教育史上是空前的。
也正是因为与毛主席的早年相识、相知,1960年毛主席来济南时才会邀请成仿吾一见,1972年又才会让他进京任职。
郭沫若赠诗成仿吾
济南为两人友谊作了一个美好注脚
创造社时期。右起成仿吾、郁达夫、郭沫若、王独清(1926年)。
据《成仿吾年谱》记载,1959年2月,郭沫若到济南,与成仿吾相聚甚欢。郭赠诗《齐鲁多文物》《趵突泉》两首。同月成与郭同车赴京,参加中央召开的教育工作会议。
郭沫若其实是成仿吾一生的朋友。他们两个早年留学日本,“五四”运动后的1921年,他们两个与郁达夫、田汉、张资平、郑伯奇、穆木天一同创立了著名的文学团体创造社,成仿吾参与创办了创造社的多种文学刊物,撰写与翻译了许多论文、小说、诗歌,对推动新文化运动起到了重要作用,在当时是有影响的文学家。创造社几位大将之中,郭沫若以他的《女神》等诗作为创造社奠定了在中国现代文坛上的地位,郁达夫、张资平以他们的小说作品为创造社赢得了荣誉,而成仿吾,则驰骋在新文学的批评战线上,独树创造社积极浪漫主义的文艺批评大旗,成为中国现代文艺批评的奠基人之一。
成仿吾也写诗,他的诗作,好多首是写给郭沫若的,而郭沫若对成仿吾的文学创作也给予过很高的评价。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郭沫若与成仿吾见面机会较多,郭沫若写过多种诗作条幅赠成仿吾。60多年来,不管是相聚还是分手,他们始终是互相关心,互相信任。郭沫若最后一次离家进医院时还说:“不要忘了为我带着仿吾那本书。”郭逝世后,人们发现成仿吾的《长征回忆录》还压在他的枕头下面。此后每当谈起这件事,成仿吾总是热泪盈眶。
60多年间,始终作为彼此的朋友,这在风云变幻的现当代文艺界,并不多见。济南有幸为他们两人的友谊作了一个美好的注脚。
在济创作了山大校歌
《长征回忆录》也是在济开始写作
成仿吾在济南,主要是作为一名教育家而闻名的,他重视提高教学质量、关心科学研究、关注教师队伍建设,专心把山大办成有自己特色、自己方向的著名大学。他还提请学校研究,并报上级批准,任命冯沅君教授为副校长、萧涤非教授为副教务长,这些措施,大家至今也津津乐道。
1962年,成仿吾为山东大学写下了一首校歌:
东临黄海,/南望泰山,/这儿是我们学习、劳动的乐园。/共产党和人民给了我们一切,/教我们发展德智体,/又红又专。/我们高举毛泽东思想红旗,/学习马列主义与科学知识,/要彻底改造思想,/服务于人民,/要永远朝气蓬勃革命到底。/奋斗啊,/奋斗啊,/为了社会主义建设,/奋斗啊,/奋斗啊,/为了人类解放事业,/我们是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劳动者。
这首校歌经由著名作曲家郑律成谱曲,成为山东大学第一支校歌。
成仿吾的代表性著作之一《长征回忆录》,也是在济南酝酿并开始艰难写作的。那是在1970-1971年间,成仿吾虽然可以自由活动了,但随时都可能被查抄审讯。他的《长征回忆录》只能打腹稿,人们看他是闭目养神、散步、发呆地坐着、走着时,其实都是在用无声的语言诵读着他的长篇。
1973年初,成仿吾正式动笔了。他的夫人张琳十分担心,生怕再惹出乱子。当时一切资料、书籍都被抄走,连稿纸都没有。但他坚定地写,写一页就让夫人张琳抄一页,并赶紧把抄好的藏起来。好心的朋友劝他不要冒这个险,但他还是坚持写。他对夫人和孩子们说:“写好后,如果发表不了,就把它藏在山洞里,迟早有一天会公之于世的!”直到这年夏天政治环境进一步宽松,成仿吾得以到青岛休养时,写作《长征回忆录》才从地下转入公开。
1977年10月,《长征回忆录》由人民出版社正式出版。(济南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