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六,我赶到山东美术馆时,还不到上午八点半。见一色的年轻人在排队,已经从美术馆门口排到了经十路。我和他们一样都是来看“济南国际双年展”的,就我这年过半百的人与年轻人站在一起,看上去很另类。但当我花了三个半小时看完展览,觉得自己心态年轻了起来。其实,我和年轻人目标一致,都是来寻找,寻找自己,寻找自己的方位和面孔,来感受未来气息的。
面对双年展的主题——“共生世界”,我认真地琢磨了一会儿。“尊同敬异、兼容并蓄、和而不同、各美其美”这些词儿在我眼前一晃,我明白了,大意就是“一起生存”吧。同呼吸、共感受、一起拥有。
每个人的童年都有玩具,无论是自制的还是花钱买的。长大了,玩具去了哪里?谁在乎过?一进美术馆先看到的是一面长约三十米的玩具“景观墙”,这是艺术家徐国峰从长江入海口等地的环卫工人那里收集来的,五颜六色。我看到好多家长带着孩子对着玩具“景观墙”指指点点,亲子家庭开始深度互动了,汽车、坦克、大炮、火箭、芭比娃娃……游客各自寻找着自己的玩具,如寻找着失散多年的老友。这面玩具“景观墙”除了能让儿童找到兴趣点、让成年人回忆远去的童年,更多的还是提醒人们要环保,在互动中沉浸式体验,把“我们只有一个地球”的理念具象化。
我的面孔是什么样子?照照镜子就知道,可是镜子好像并不能照出你的神韵,我站在童雁汝南创作的布面油画作品《十方一切众生相》面前,看着四面墙上那288幅人物肖像画,仔细寻找我的面孔。我知道这里面没有以我为模特的画,但我感觉里面有我。有人说,画人要画眼睛,可这些肖像画好多没有眼睛,就那么随意一抹,却觉得非常传神。视频在播放模特的诉说:“我觉得自己在刻意疏忽我的面孔,画家把一切都还给了我。”“我找到了我自己,触动了我内心的一部分,我甚至看到了我的父亲,也好像我的祖父在看我。”
李洪波的纸艺作品《童话世界》,以绚烂的色彩打造了一个五彩花园,观众可以在其间穿行、拍照。你仔细看,那是五大洲的样子,而每一个小小的部件,你打开来,就是一个国家的版图。我们的方位在哪里?你找一找,在某一个角落,只要留心,只要有足够的耐心。
让我眼前一亮的,还有意大利画家玛尔塔·斯帕格诺利的丙烯布面油画《狂野》,画面中模模糊糊的仿佛有两个人骑在马上,在晚霞般绚丽的色彩映衬下狂奔。我想起了美国作家安东尼·多尔的小说《姆康多》,小说开篇描写一个坦桑尼亚女子在旷野中狂奔,一辆汽车要超越她,可她如离弦之箭一般在车头前飞奔,“她没有回头看,一次也没有。他缓缓驶近她,车前的保险杠刚好能错开她的脚后跟。即使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他仍能听见她的呼吸如风暴一样的剧烈起伏……”看完展览,我回家找出读小说的笔记,觉得油画《狂野》就像是《姆康多》的一幅主题插图。疫情三年,宅家日久,越来越向往天性飞扬的“野”,走出去,打开心,可以从画中寻找到一种“野”滋味,野,是人类共同的面孔。
AR、VR、人机交互、3D打印等科技应用的艺术作品一一呈现,这些作品强调互动性和参与性,推动艺术与科技跨界融合。《神话》通过十几个LED屏幕呈现的数字艺术作品展望了后人类时代,人类利用科技主动改造身体硬件和软件的场景,彰显出多元的样态与趋势,强烈的赛博朋克风格令人惊讶。这是人类未来的面孔呀!而阿根廷艺术家雷安德罗·埃利希的作品《教室》,让人找回了过去的面孔。整件作品像是一场魔术幻灯秀,坐在桌子前,就“穿越”回了童年、少年时代的教室。
“地域与世界”的蓝,“现实与虚拟”的橘黄,“人与自然”的绿,“当代与传统”的红……各大板块,视觉冲击力极强。中国画、油画、版画、雕塑、水彩、综合材料、摄影、影像、装置、新媒体等十余个艺术门类,涵盖生态艺术、观念艺术、抽象艺术、新表现艺术等诸多艺术流派,让我沉浸。有些我还看不太懂,但是我感觉自己的认知在被一点点地往外拽,我麻木的神经被拽出了熟悉的圈外。
走出山东美术馆,我感觉济南好像突然醒来了。原以为,这些让人惊奇的作品,应该是在上海、深圳的美术馆才能看到,如今,在家门口大饱眼福,很幸运。抽个时间,我还要再去一次。排队不是事儿,排队的过程其实也是欣赏体验这个整体的一部分。(文/逄春阶,大众日报)